那伊修斯的隐私不是白爆了么?
话说回来,这个任务,恐怕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最简单的问题:所谓秘密,到底是怎么定义的?
池愚重生过,这当然是一个惊天大秘密。
可伊修斯呢?
反正个人隐私肯定不算。
那么,如果伊修斯真的没有骗他,伊修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那这任务岂不是没法完成?
池愚看着伊修斯那愤怒憋屈的模样,觉得他牺牲也够大的了。便道:“算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当空,森林深处,篝火找不到的地方,黑暗幽深得仿佛没有边界。
池愚道:“我们轮流守夜,轮流休息吧。”
伊修斯闷闷地同意了。
伊修斯心情郁闷,当然睡不着。
于是理所当然,前半夜伊修斯守夜,后半夜换池愚来。
池愚面朝着篝火躺下,闭上眼睛。
晚上有些凉,而且还是席地而卧,更容易流失体温。
幸好池愚是人鱼,并不会有着凉这种困扰。
而且,睡在靠近篝火的地方,也可以借着篝火取暖。
感受着温暖火光在脸上的热度,池愚渐渐放松下来,很快入睡。
不远处,伊修斯坐在一块石头上面,无聊地摆弄着脚边的野草。
他一会儿把草根打结,一会儿把草茎放在嘴里,尝尝是什么味道。
……有点甜。
森林这边的野草,和外面荒野上的野草不是一个品种。
这边的野草,根茎柔嫩,汁液充沛。池愚或许也能吃。
伊修斯低头把玩着野草。就这么无聊地坐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篝火那边。
池愚已经睡熟了。
虽然是世界上最后一条人鱼,但却意外地很好养活。
非但喂什么都吃,而且还很随遇而安,在什么地方都能睡得着。
这硬邦邦的地面,一看就很硌。而且也没有可以充当枕头的东西,池愚只好枕自己的手臂。
此时的池愚,背朝着伊修斯,身体微微弓起。
躺的位置,距离篝火很近。
……他头发不会烧着吧。
伊修斯忍不住站起来,踮起脚朝篝火那一头望了望。
视线越过池愚的肩膀,他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下距离,确定火星不会溅到池愚身上,这才又坐下来。
伊修斯记得在不老村的时候,池愚的睡相很规矩。
躺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的,像个人偶一样,一晚上都不换姿势的。
然而就在伊修斯这么想着的时候,篝火旁的池愚,却忽然动了动。
他翻了个身。
从面朝篝火侧卧的姿势,变成了仰躺。
然而很快的,他似乎觉得哪里不舒服,接连又换了好几个姿势。
挪腾了好久,池愚最终是选择侧卧。
只不过,完全调转了一个方向。
他最终是把后背朝向篝火,而把脸转向了伊修斯这边。
——他不会是发现我在偷看他吧?!
伊修斯大吃一惊,赶紧收回目光。
心虚地等了一会儿后,伊修斯却发现,池愚并没有说什么。
伊修斯悄咪咪地又朝篝火望去,只见池愚眉头紧皱,双臂抱住自己,身体也蜷缩成一团。
他后背朝向篝火,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得很近。
火星几乎要燎着他的头发。
他这是……觉得冷?
伊修斯不由一怔。
人鱼不是不怕冷的吗?
生活在深海里的人鱼,怎么可能怕冷?毕竟深海本来就是极度寒冷的地方啊!
池愚的后背都快贴到篝火了,他却像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一样。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也慢慢展开。
他终于陷入安详睡眠。
伊修斯看着他终于放松的睡姿,心里忽地一跳。
——他怕冷,好像是从被抽去脊骨开始的。
刚才池愚提及自己上辈子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被抽出脊骨的时候,觉得后背很冷。
池愚说得轻描淡写,伊修斯却听得心惊肉跳。
被抽去脊骨?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伊修斯不禁想象冰冷刀锋划破肌肉,脊椎骨骼被硬生生扯出身体的感受。
他打了个寒战。
光是想象一下,他都开始觉得后背发冷。
更何况池愚上辈子,是真的经历过这一切。
所以,池愚才会怕冷?
本来不应该怕冷的人鱼,因为受过可怕的酷刑,所以后背会不自觉地怕冷。
不自觉地靠近火焰,想要汲取温暖。
想要温暖,想要到被火焰灼烧都无法满足的程度。
……他会觉得冷,那他还觉得痛吗?
上辈子受过的伤,这辈子还会痛吗?
伊修斯忽然感到强烈懊恼。
他不该杀掉白尽夜的。
杀人以来,无论是辛安平的惩罚还是其他人的指责,从未令他感到后悔。
他现在他却后悔万分。
他应该把白尽夜留给池愚,让池愚亲手手刃这个人渣。
白尽夜欠池愚的太多了。
一条命,根本不够偿还。
……
池愚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养了一匹大白马。马儿的鬃毛长长的,柔软而富有光泽。
他和马儿一起躺在草地上,懒懒地晒太阳。
马儿温顺地垂着脑袋,而他则把后背靠在马儿肚子上。
那里的绒毛柔软细腻,大型哺乳动物恒定的体温从他背后传来。
很舒服。
他听见马儿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他背靠着马儿。
就这样,陷入安心而温暖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