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当十秒结束,沉睡debuff消失之时,地上已经只剩七八只怪物。
从开始苏醒到完全活动自如还有两三秒钟的缓冲时间,池愚趁着它们摇摇晃晃还飞不利索的时候,赶紧冲上前去,用枯痛的双手把它们全部捕获。
【击杀怪物数100/100!】
系统总算发出提示。
池愚双手颤抖着,转过头,气喘吁吁地望向身后。
在他身后,伊修斯背靠着墙壁,歪着脑袋坐在地上。
小木屋上被撞出无数个火坑,像刚刚经历一场陨石雨。
可是,保住了。
小木屋和伊修斯,都保住了。
池愚心里一松,不由得露出笑容。
伊修斯也恰在此时缓缓睁开眼睛,眼里还带着一点刚刚睡醒的迷茫。
池愚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见伊修斯脸色一变。
他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池愚大惊,措不及防,被他捉住了手腕。
池愚下意识想挣扎,伊修斯却不容分说,拽着他来到池塘,把他双手塞进水里。
“唔!”
烧伤的双手接触到冷水,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等到清凉的池水包裹住双手,火烧火燎的剧痛也一起涌上来。
池愚痛得皱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十个手指,包括掌心,全都给烧得不成样子。
红肿软烂,像被人用戒尺狠狠抽了几十下,又像放在粗粒沙地里死命磨过。
几乎被烤熟了。
刚刚抓捕怪物的时候,大概是被肾上腺素支配,短时间内感觉不到痛。
现在身心放松下来,手指的温度也降下来,疼痛就像一条火蛇狠狠咬上他的神经,剧痛直接刺激骨髓,痛得他浑身发抖,快要立不稳。
……会痛还是好事情。
这至少说明神经末梢没有被烧坏。
池愚勉强笑了笑,正想把自己对伤势的判断告诉伊修斯。一扭头,却看到伊修斯脸上阴沉,乌云密布。
阴郁浓重得像能挤出黑水来。
池愚愣了一下,忽然不敢说俏皮话。
池愚不明白伊修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明明任务都做完了,他们的心血也保住了,伊修斯在生什么气?
他正想问,就听见伊修斯哑着嗓子,声音艰涩。
“是我欠考虑了。”
池愚又是一愣。
伊修斯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冰凉池水里池愚的手。
那双手已经飞快地肿胀起来。虽然在池水冷却下,得到了迅速的降温,但很显然,双手的烧伤非常严重。
掌心肿得老高,皮肤薄得近乎半透明。
十个手指也又红又粗,紫红如同胡萝卜。
伤得最终的是他十指指尖和燃烧怪物直接接触的地方。已经有了破溃的迹象。
伊修斯喉头发涩,声音发抖。
“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对付那些东西……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对不起。”
池愚端详着他。
明明任务成功了,伊修斯却像丢了城池的战败将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池愚忽然想起,当初在玫瑰花环副本的时候。
那时伊修斯被传染,主动隔离在军营。
他站在铁刺栅栏外面,也是这样对伊修斯忏悔。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我不该把你留在那里,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么大的危险。
此时此刻的伊修斯,正如彼时彼刻的他自己。
那种悔恨,那种愧疚,那种痛恨为什么是对方而不是自己,要来承担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导致的后果。
原来是一样的啊。
池愚忽然笑了。
他感觉到伊修斯握着他的手腕的双手在微微发抖,于是他轻轻挣开,反手握住了伊修斯的手。
伊修斯的手掌宽大粗砺,是常年习武的手,是做惯了木工的手。
他的手上,长满了经年累月磨砺出来的粗茧。
池愚在冰凉池水里,握住伊修斯微微颤抖着、却仍然温暖灼热的手。
他对伊修斯笑了笑。
“你的判断没有错。在那种情况下,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何况我们成功了,不是吗?”
伊修斯并没有接受这个答案。
他嘴唇翕动一下,转过头来,目光深沉。
无论他想说什么,池愚都抢先打断了他。
“玫瑰花环里,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军营的时候,你恨我吗?”
伊修斯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意料之中的回答。
池愚嘴角微扬,只听伊修斯急吼吼地解释:“那个时候我已经被传染了,又不是你的错,是狗屎系统在坑我!而且军营里总要有人去看守,否则……”
伊修斯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看到了池愚嘴角翘起的笑意。
他不由得呆了一下。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池愚笑着,摇了摇头:“所以,现在也是一样啊。”
他看着伊修斯的眼睛,认真道,“不用自责。你的决断没有错。你不用自责的。”
伊修斯定定着凝视着他。
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池水冰凉。伊修斯转过头,看了看沉浸在池水里的,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池愚感觉到,伊修斯与他交扣的十指,微微的、几不会察地收了收。
小心翼翼,像怕碰疼他,又像怕被他察觉某种微妙的东西。
池愚觉得手指还在疼。
但他还是用力地握了握他。让两人的掌心紧贴在一起。
池水清澈冰凉。
池愚低着头,唇线微微上扬。
真的是,很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