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前半句说得随性,紧接着忽然收敛了神情,话锋急转,语气微嘲,“嘴上说得倒是潇洒,实则早已被愧疚所累,俆老来这云邬雪山......”
“与其说是隐居,倒不如说是逃避。”
“还是俆老觉得,只要自己活得足够凄惨,便就是对过去的交代了?”
“你后悔却不甘认错,愧疚却不愿承认,心被困在虚无缥缈的过去,身被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岭,兜兜转转多年过去,能听你忏悔的人早已入了轮回,而一切转机都被你所谓的颜面蹉跎殆尽。”
“物是人非,无法挽回,你最终陡然发觉,原来被困在原地从未有一刻放下的人就只有你......”
“砰——!”
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
盲翁手扶着门框,指尖用力泛白。
齐晟安静地注视着他。
这仿佛是两人这些天来的第一次“四目相对”。
眼前的人不在是性情古怪的盲翁。
而是曾意气风发,行医济世的“药仙”。
——俆雁山。
俆雁山一生救人无数,因一身本领被权贵相中,各各都想收入囊中。
于是被卷入了一场权势斗争,流言蜚语不断。
是非黑白有时并不那么重要,世人并不愿去探究所谓的是非。
他们想要的只是茶前饭后拿来消遣的谈资。
故事要精彩,要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各人都自有独到的见解,众口相传,按喜好添油加醋,再精细地打磨一番。
说者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听者唏嘘互看,小声交谈。
再一瞧不远处的戏台之上,是被众人推上行刑台的“角儿”。
这时不必谈论是非,也不必失态着急的自证清白。
因为台下皆是为其扣上枷锁之人。
俆雁山曾与权贵之女情投意合,却因这无妄之灾而成了众矢之的。
从小被养在闺中的姑娘不谙世事,自那以后便不愿见他。
俆雁山心灰意冷,并未挽回,选择回乡避世。
不料数月后姑娘自己找上了门,他先是狂喜,待知晓对方是因兄长重病,无奈之下亲自请他一救时,只余下满心疲惫。
他并未答应,留下几句伤人至极的话后便离开此处,一路游山玩水,仿佛找回了江湖的肆意。
而就在这时,俆雁山却从旁人口中得知姑娘自尽的消息。
他这才知晓,原来那日姑娘前来并非只是想让自己救她的兄长。
而是父亲将她许配给另一户人家,她心中还惦记着俆雁山,恰好兄长重病,从未踏出闺阁的姑娘带着丫鬟四处打听,放下身为千金的矜持与高傲,壮着胆子来到此处,想让自己的心上人能名正言顺的迎娶自己。
谁料话方才起头,便被俆雁山打断,对方的神情冰冷厌恶,一点也不似她记忆中的如意郎君。
姑娘最后也没有嫁给权贵之子,而是自刎于闺房之中。
那是困住她一生的地方。
而那位许诺带她走出此地的良人,再也没有回来。
俆雁山无数次从梦中惊醒。
梦中的姑娘从不狰狞可怖,反倒娇媚如初。
温婉地靠在他身上,哼着悦耳动听的小调。
但不知为何,竟比任何梦魇都要令人挣扎痛苦。
他浑浑噩噩地走过半生,耳边的骂声听多了,今日倒还真是第一次被叫醒。
这一场梦太长,长到姑娘已然走了二十余年。
“二十余年......”俆雁山松了力道,喃喃自语着缓缓背过身,干瘦的身躯比过往显得脆弱。
齐晟只是安静地望着,并未开口。
不知沉默了多久,俆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