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发出哄然一阵笑声,贺春景捏进了藏在身后的语文书,一声不吭,低头往自己的床铺走。
他的床铺在靠窗的下铺,走过去要穿过地当间的一整个罗汉阵。虽然是下铺,但因为那里冬天漏风夏天进虫,根本没人愿意睡,本来在门口上铺的贺春景刚搬进来没两天,就被工友们连人带行李怼到了这个倒霉位置。
贺春景贴着左侧床铺往里走,还没走到一半,就被周虎身边的人拦住了。
“虎哥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啊,哑巴了?”
这人岁数还没周虎大,十八九岁,但胡子拉碴,嘴角斜叼着一根快烧到头的烟屁股,翘脚坐在塑料板凳上。他伸手揪着贺春景的裤腰就要把人拖过来,贺春景伸手一挡,忘了手里还攥着一本语文书。
胡茬眼尖,松开裤腰一把抢过语文书。
“马进宝你还我!”贺春景急了,伸手去抢。却被马进宝啐了句去你妈的,站起来一脚踹倒在身后床铺上。
马进宝在易拉罐割开做的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坐回凳子上,收起脚重新搭在膝盖上。
“还他妈连名带姓的喊,今天你长能耐了?”马进宝拿着书翻了两下,递给周虎。
周虎看也不看,直接随手翻了一页扯下来,夹在手指上冲着打牌的下家一抬下巴。“上局输了,贴条吧。”
贺春景本就在犯恶心,一脚被踹得差点直接吐出来,趴在床铺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他听到耳边刺啦一声,心知是被撕了书,又不敢再动手,气得红着眼睛恨恨看他们。
“虎哥,妹妹可叫你气哭了啊!”有人调笑。
“怎么,你去疼疼他?”周虎满不在意,码了码手里的牌,甩出一对红色钩子。
脸上新贴了条的下家抻脖子看了看:“管不上。”
“我说他一天天下了工就跑没影儿是因为什么呢,哎呀,原来人家跟咱们粗人不一样,人家高雅,念书去了!”
马进宝倚在二层铺上看着贺春景的狼狈样,扑哧乐出来。
“还是白天累不着人家。要不怎么说长个小白脸能省事儿呢!咱们在外头吭哧吭哧扛大包,人家跟主任面前多晃悠晃悠,直接进屋和一群小娘们儿过家家!”
贺春景进厂的时候连声都没变,一开口小朋友似的。车间邱主任那阵子刚生了孩子,见不得小朋友成天拖着个营养不良的身子在外面装箱搬运,一边暗地里骂招工的图便宜丧良心,一边协调着给贺春景调进车间去做了筛粉员。
筛粉车间紧挨着灌装和计量,姑娘多,周虎他们就因为这个,日常挤兑贺春景。
“怪不得咱们一天到晚累得跟他妈老狗一样回来躺着,人家还能出去满地溜达呢。”周虎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最后几个字说得模糊不清。
身边有人给他点上烟,他深深吸了一口,喷出一片灰白的烟雾。
“还是说想到学校里钓个马子,弄怀孕了逼着人家让你倒插门啊?”周虎漫不经心哼笑了一声。
要是眼神能咬人,贺春景早就是条疯狗了。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起哄:“你别说,虎哥,他身上还真穿了件新衣裳,但这衣裳怎么这么大啊!”
“别是钓了个肥婆吧,哈哈哈!”
屋里又是一阵哄笑。
马进宝闻言走过来,把贺春景拎小鸡似的拎起来,上下抻平了他的上衣:“啧,这尺码,也不怕一屁股把你坐死。”
“别他妈碰我!”贺春景不让他碰,用力把衣角拽回来,被马进宝抬手抽了个巴掌。
“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