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过沾满鲜血的地面, 无数黑衣杀手的尸体被抛在车后,这的确是一条,以无数人命铺就的血路。
齐宣微垂下眸眼, 许是因为重伤未愈, 他面上难见丝毫血色。
洞虚境界的阵修死后, 已经不见再有杀手出现。幕后之人大约也知, 再派人来不过白白送死罢了。
穿过朱雀大道,齐王宫便近在眼前。
车夫拉紧缰绳,马车速度渐慢,最后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跳下车, 忍不住抹了头上的一把汗,今日实在是他为人赶过最惊险的一次车。
青夜收起王旗,跳下车顶,扶着齐宣走下马车。
脸色苍白的齐宣咳嗽两声, 望着巍峨的齐王宫,目光似乎穿过宫墙,看进了深深宫阙之中。
只要踏入齐王宫, 他便安全了。
因为在这座王宫之中, 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父亲掌握之中,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不论其中如何坎坷, 他终究是活着回到了这里。
既然他还活着,那有的人, 就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付出代价——
齐宣猛地咳嗽起来,脸上现出几分病态的潮红。
“公子……”青夜上前一步, 神情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心。
在青雀背叛, 魏老身死之后, 齐宣身边,能全然信任的,也就只有一个青夜了。
他握紧青夜的手,手背上青筋暴露。
齐宣不过筑基修为,哪怕服下了天阶丹药,药性在体内未能完全吸收,伤势便未能立即痊愈。
不过待他将药力完全吸收之后,不仅伤势能痊愈,修为应当也能再进一步。
“今日多谢足下。”齐宣看向车夫,拱手一礼。
这一路行来,车夫也知他身份,见此连忙侧过身,惶恐地摆着手,不敢受他这一礼。
他不过是个黔首小民,如何受得一国公子这样重礼,车夫微躬着身,神情很是不安。
离央和姬扶夜也走下了马车,两人并肩而立,容貌都是世间难寻的绝色,只站在那里,便是一处风景。
“那是何处?”姬扶夜看向齐王宫旁九重高的楼阁,忽而问道。
齐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口中答道:“那是我齐国国师居处,知梦楼。”
说罢,齐宣看着姬扶夜,不知他为何会有此问。
但姬扶夜却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对齐宣道:“不知我与阿离,可能在府中叨扰两日?”
他们要留下来?
齐宣不由一怔,随即笑道:“两位尊上愿下榻府中,是宣之荣幸。”
“山海君,阿离姑娘,可要入齐王宫中一观?”齐宣止住了咳嗽,又看向两人道。
“不必了。”姬扶夜负手而立,含笑回道。
他的眉目仿佛是水墨晕染而成,浓淡得宜,高挺鼻峰如山峦侧影,略有些冷淡的面孔上偏生了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唇边似乎总是噙着些微笑意,温和却疏离。
离央不知道,在与她重逢之前,姬扶夜唇边的笑意,是没有丝毫温度的。
齐宣看向离央,她没有说话,便意味着与姬扶夜想法一致。
“还请二位在此稍候,带我拜见过父王之后,再一同归府。”他便如此道。
见姬扶夜颔首,齐宣再次行过拜礼,带着青夜向宫门走去。
宫门之前,一众宫城护卫见齐宣上前,虽诧异于他的狼狈,面上却不曾显出异色,只垂首行礼道:“末将见过大公子!”
齐宣点了点头,缓缓走入宫门之中,青夜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大公子何时回到都城的?我竟全然没有听说?”
“看他如此狼狈,莫不是才回
了都城,便风尘仆仆地来王上面前表孝心?”
“奇怪,就算大公子当日是轻车简从离开都城游历,身边总有数十护卫,几名侍女,怎么如今回来就剩下一人了?”
看着齐宣的背影,低低的议论声响起,这些守卫在宫门口的护卫自是不会知道才发生在临淄城中那一场凶险追杀。
“兄长。”少年迎面走来,一身青衣上绣了精致的翠竹纹,笑容温和。“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错过阿姐的生辰。”
他口中阿姐,指的自然是齐宣一母同胞的姐姐姜令仪,当今最得齐王宠爱的令仪公主。
而眼前少年,便是齐宣三弟,齐国公子昱。
姜昱素来性情温和,与人为善,修行资质也是极佳,在朝臣与百姓心中,胜过齐宣不知多少。
如今,改称他为姜宣了。
从回到齐王宫开始,这世上便只有齐王嫡长子,齐国公子宣。
“姜昱,见了我,可是觉得很失望?”齐宣盯着少年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姜昱脸上笑意不改:“兄长此言何意?见了兄长,昱自是不胜欢喜。”
“那便再好不过。”姜宣苍白的脸上也扬起一抹笑,无端让人感受到几分森寒凉意。
如今的姜宣,与离开临淄前风流轻浮的少年已是截然不同。
他走到姜昱面前,缓缓又道:“长幼尊卑,三弟最是知礼,为何在我这个长兄面前,却如此不知礼数?”
姜宣作为嫡长子,姜昱见他本应俯身行拜礼,从前他不曾与姜昱计较这些,但现在不同了。
听他如此说,姜昱笑意微顿,在片刻沉默后,终于向姜宣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