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对峙之际,病床上突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简瑞芝连忙跑到窗边,摘下小瘸子脸上的呼吸罩,放柔声音说“你醒了?”
小瘸子的声音十分沙哑,听起来很虚弱,他红着眼眶说“瑞芝姐姐,我感觉我快要不行了……我是不是活不了了?”
简瑞芝静了一瞬,正要柔声安抚。一旁的王冷漠中带着点嫌弃意味说“他一个贱民,生病后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这辈子已经值了。你与其在这里争取贱民不应得的,还不如趁早问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
“你——”简瑞芝惊怒转头,脸色苍白。
小瘸子费力想要抬起手,却还是动弹不得,他不希望简瑞芝因为自己而忤逆王,便强笑着转移话题,声音细若游丝般说“瑞芝姐姐,我已经很满足了,咳、咳咳……研究队的叔叔阿姨对我都很好,我……”他呆滞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我能在临死之前,再见一面于景哥哥吗?”
“我这就去让人叫他过来。”简瑞芝忍着泪,出门叫人。她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还带着一名医生。
医生查看了一下各个仪表盘,冲简瑞芝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简瑞芝的心猛地一沉。
她重新回到病床旁边,弯腰轻声说“你的名字是段于景破格强加进去的。他这个人啊——公正不阿,很可能就为你破了这一次例。待会他来了,你再好好和他说。”
说罢,简瑞芝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喃喃说“你还有机会,你一定还有机会的。”
小瘸子的状况极其糟糕,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已然在弥留之际。昏迷时,他的呼吸声很粗重,像是老旧的鼓风机在来回拉扯,清醒时,他又会异常的安静,满怀期待地干咳说“于景哥哥还没有来吗?”
简瑞芝答不上来。
就这样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那个人却像是远在天边一般。简瑞芝从期待,到焦急,到最后失望透顶。
小瘸子最后一次陷入昏迷前,还紧紧抓着简瑞芝的手,眼神空洞地问“于景哥哥是不是很忙?如果他真的很忙的话……”
“他不忙,他只是暂时被耽搁住了。”简瑞芝忍着泪,说着违心的话“姐姐向你保证,等你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一定能看见他。一定可以。”
“好。”小瘸子虚弱笑了笑,闭上了眼睛,闭眼前依旧洋溢着满心的期待。
像是去睡梦里赴一个美好的宴席一般,明月高照,篝火燃起,人们在篝火前载歌载舞,喝着美酒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滴滴——
滴滴——
心电仪的鸣叫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似是暴雨摔落在雨棚,最后化为一长声。
滴——
心电仪上的波浪线变为一条直线,小瘸子的粗重呼吸声消失得干干净净。病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医生扯过白布,动作麻利地将小瘸子整个人盖了起来。
方才还温热的人,转瞬之间就变得僵直、僵硬,几小时后便会被烧成灰烬。
简瑞芝眼睛通红坐在病床边,依旧握着小瘸子僵冷的手,整个人压抑到了极点。
王抚了抚自己的手掌,满是感叹地说“重症监护室总算是空了出来。”
简瑞芝“……”
王抬步向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十分夸张地“啊”了一声,又惊又奇地笑道“王弟,你一直都在门口吗?”
“……?!”
简瑞芝猛地回头,一下子站起了身。
她立即快步走到了门口,转过头一看,就看见靠在墙上垂着头的段于景。段于景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额前的刘海挡住了光线,促使他上半张脸都埋在黑暗中。
这下子不止简瑞芝惊怒不已,就连直播间的观众都齐齐傻了眼
“雾草???”
“他一直在门口吗?他为什么不进去?”
“是不是因为无法面对小瘸子啊!”
再怎么无法面对,这可是临死之前的最后一面啊!简瑞芝怎样也无法理解,浑身发抖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
段于景头颅微动,一寸一寸转头看向她。
同这双眼睛一对视上,丝毫不夸张地说,简瑞芝后背都在发凉——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眼神,像极了简瑞芝刚和段于景认识时,对方看自己如同看空气的眼神。可是后来的这些年,简瑞芝知道这个人外冷内热,只是单纯的不会说好听的话,又容易羞涩,所以总是拿锐利的刺做伪装。
可是现在完全不一样。
现在这个眼神,不仅仅是在看空气,更像是、更像是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如果你是指谋命水晶名单的事情,”段于景平静开口说“瑞芝,我帮不了你。”
“谁问你这个了?”
简瑞芝逼视着他,一字一顿说“当初,小瘸子是你主动从难民营地里救回来的,也是你答应将他养在研究队的。可是自从回到联盟后,你就对他不管不顾——你是没有义务管他,可你就这么忙吗?你连见他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你到底在忙什么,你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段于景神色未变,依旧冷静。
简瑞芝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说“我只问你一句话,小瘸子临死之前都巴望着能够见到你,报着这种信念多撑了一个小时。你明明已经到了病房门口,为什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