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收的不多,按课桌来的,甭管家里哪个孩子来听课,这一个位置一学期要给学校七十斤地瓜干。
至于孩子大小不一样,课程进度不一样,或者说课本都不齐全,这都不是问题,课本借着看看嘛,至于学习进度,大家保持一致的落后,一律在识字的路上。
但这里面总有聪明的孩子,比如说二姐儿,她左思右想还是在家里干活辛苦,鸡鸭要喂吧,这就得上山去找点草叶子山菜给吃吃,人吃一吃,剩下的给牲口吃,还有洗衣服做饭,衣服你得去河里洗,这煎饼你得去碾子上把玉米磨成粉,然后回家再发酵糊糊。
山里人家,一切的一切都不易,一碗饭一根菜,都是最原始的人工操作,它累啊。
因此二姐今天就考虑了,等着妈回来了,就进进谗言,以后她光去上学行不行,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多少觉得对不起妹妹,活儿以后她得多干了。
因此在牛熠熠要骂人之前,殷勤地起来摘菜,“挖荠菜回来了,我来摘吧,你去喂鸡鸭去吧。”
天色昏沉,牛熠熠看着二姐拿着小板凳坐在灶房门口,就着那一点点天光摘菜,才放心下来,往屋子里看她摊在八仙桌上的课本,明儿轮到她上学去了。
想起来上学就觉得快乐,听课的日子是一眨眼就过去的,那是不大一样的世界,老师说的话一次她就能记得住,电灯是什么样子的,她没见过,但听说过,那得靠着电,电是外面接进来的。
草锅呼呼地冒烟,里面煮着热水,熏的二姐很不满意,“早让大哥修修这烟筒,不知道哪里不对,倒烟呢。”
牛熠熠顾不上说话,随手抓了一把泥,细细地塞在锅圈上,正对着冒烟的地方,眼泪都出来了,怕烟再熏着二姐了,“这下就好了,先用着,大哥最近累着呢,我听人说今天河道那一段石头多,背一天石头呢。”
才十一岁,跟二姐一样大的年纪,肩膀上都是茧子了,熠熠低头,她爹去了才一年,她妈就带着大哥跟男人一样干活了。
从前跟二姐一样最招人疼,熠明虚报了年纪,又个子高看着能干,才去赚那个快钱,牛熠熠从池子里拿出来一捆草,在铡刀旁边手起刀落,咔嚓几下草就断成了巴掌长,她抱起来扔在热锅里。
又用葫芦瓢挖了地瓜叶子进去,面无表情地用棍儿使劲搅和,人差不多跟棍儿一样长,熠月本来想躲懒的,但是听见外面说话声,知道是大哥跟妈回来了。
麻溜地起来,接过来棍儿自己搅和,嘴上热情地张罗着,“我妈大哥回来了,先洗手洗脸,盆里我老早就打了井水。”
再看自己妹妹,已经把荠菜端着去门口了,熠熠小跑着路过俩人,“我去河边洗荠菜,一会儿就回来。”
王守香累的坐在门槛,身上也湿漉漉的,看着熠月上屋子里拿干净衣服出来,“妈,你别冻着了。”
多招惹疼的孩子,王守香这会儿不觉得苦了,今天背着那一筐筐石头的时候,她真是眼泪都下来了,孩子爹在的话,家里日子总能过得去的,男人总有一把子力气。
但是就这样,她咬牙也给孩子上学去,不能当个睁眼瞎,跟她一样不识字儿,“上学跟得上不?”
熠月今儿课听得一般,太热闹了,三天去一次学屋,刚好跟同学们说话儿八卦,她是个热闹的性格,因此谁都认识,哪个同学来没来她都能关心到,因此你要问学上的怎么样,她觉得大差不差,人在里面就行了。
反正大家伙都这样儿,因此笑的格外的甜,“上的好,我觉得上学好。”
把盆里水倒在院子里树下,看了看门口老三去河里洗荠菜一时半会回不来,根上带泥呢,“妈,我想多上两天学呢,老师今儿说了,我们好好学,以后就能拔尖儿去县里呢。”
县里是哪里,他们都没去过,但是不影响人的憧憬,熠月用手缠住了头上垂下来的红头绳,觉得还有股子呛烟味儿,“要是县里再学的好,再给人拔尖儿去了,就更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