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忙抬手拉住陆翊:“别过去…”她说着一顿,又低头道:“是姜尚宫在…她该是手滑碎了茶盏。”
陆翊停下脚步,心想着他是外臣,永嘉带着姜尚宫来见他,也无可厚非。
永嘉慢慢松开陆翊的手臂,她深垂下头,与他道歉:“陆将军的心意本宫感激,但本宫只能辜负将军美意。”
陆翊望着永嘉,眼中的炽热跳动,像是不甘心熄灭,他沉默片刻,忍不住试探的开口:“殿下能告诉臣…为何吗?”
“本宫只当你是恩人,从无其他多余的感情,本宫也不觉得不快乐…本宫习惯了,习惯活在宫里,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本宫…不需要翅膀。”
陆翊闻言愣站了好一会,接着挠头笑起来,笑得尴尬又似有几分无措,他开始与永嘉道歉。
“抱歉殿下…臣太…太唐突了,臣…臣方才所言着实逾礼,臣只是…臣知道,臣知道了…臣……还望殿下莫怪臣无礼。”陆翊说着俯身对永嘉郑重行了个大礼。
永嘉眼瞧着身前的陆翊,瞧他又懵又怔,又难过又愧疚,一张脸全部涨红了,一路红到了脖颈,他弯身对她行礼道歉,久久不曾直身。
永嘉不敢说一句无妨,她垂下眸,轻声答了句:“本宫知道了。”
陆翊告退了,他临走前一直望着永嘉,却见她一直垂着头,不肯给他一个目光。
陆翊的背影出了凉亭走远,最后消失不见,永嘉依旧怔怔立在原地,若是拒绝旁人,她或许不会觉得丝毫愧疚,可偏偏被她直言伤害的,一句委婉的话也讲不得的人是她一家的救命恩人。
永嘉不想转身,亦或不敢转身,屏风背后一片安静,她不知沈邵此时,又会是何样的情绪。
陆翊方才的那番话,一定是激怒了沈邵。
沈邵故意摔破茶盏弄出声响,便是不怕陆翊撞破她们之间的私情,他敢让陆翊知情,是对陆翊起了杀心。
永嘉心上揪痛的厉害,她深深的呼吸,慢慢转身,朝屏风处走。
沈邵知晓陆翊走了,他耐着性子等,想看看若他不开口,永嘉究竟何时肯来主动找他。
屏风后转入一道身影,之后便僵站在屏风前不肯动,沈邵靠坐在太师椅上眯了眯眼睛。
“过来,”他开口。
永嘉身影顿了顿,她垂着头,一步一步颤抖朝沈邵走近。
沈邵抬头看着垂首立在身前的人,看她僵直的身子,嗤笑一声:“他想做你的翅膀?”沈邵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见身前的永嘉下意识的往向后躲,他猛地拦腰抱住她,臂上一用力,将她按倒在书案上:“说与朕听听,你想同他去哪?”
永嘉倒在案上时撞到了头,眼前生了片刻的黑,她感受到身前的压迫,忽觉冷得厉害,她忙摇头反驳:“我没有想过…我已经拒绝他了。”
“是么,”沈邵笑笑:“可是朕瞧着长公主似乎很感动,朕今日若不在这,你是不是就答应了?”
“我待他只是恩人。”
“那你刚刚犹豫什么?”沈邵面色蓦得阴沉下来,他方才若不摔杯子,只怕她下一刻就要点头与陆翊双宿双飞了。
“我只是意外,我也不曾料到他会那般说。”永嘉是真的意外,若非不曾料到陆翊的这番话,她又哪会迟疑,让沈邵抓到把柄。
永嘉想推开沈邵,她这般姿势难受的厉害,她受不住,只能先求一句软话:“陛下先放开臣好不好…臣不舒服。”
沈邵闻言低眸瞧着永嘉苍白的小脸,念起太医的叮嘱,忍了忍将她抱起来,让她稳稳的坐在案上。
“朕不管你是如何想的,”他掐住她尖白的下颚,沉声警告:“朕只告诉你,你若有不该有的心思,尽早收起来,翅膀?信不信朕折了它,莫说还妄想带着你,便是他自己,也要摔进烂泥里,这辈子别想翻身。”
永嘉颤抖的厉害,沈邵想毁了如今的陆翊,太过容易。
永嘉心上阵阵针扎似的疼,眼下亦红了一片,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因为旁的,不舒服的紧。
沈邵瞧着永嘉的反应,隐隐有几分不悦,他两手掐住她纤细的腿,将她往身前一扯,他扶住她的软腰,隔着衣料,在肌肤柔软处狠捏了一把:“你若敢为了他哭,朕便在这办了你。”
永嘉也不知怎得,她掌控不了自己情绪,她本是含着泪,可因着沈邵方才的举动,眼眶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瞬间掉出来,她害怕的想要忍着,却越忍越厉害。
沈邵眉头愈蹙愈紧,他见永嘉哭得厉害,渐渐抽泣起来,他抬手捧起她的脸,轻擦上头的泪,好似不耐烦:“哭什么?非要朕罚你是不是?”
永嘉拼命摇头,她憋着泪,忽然胃中一阵恶心,她躲开身子,捂嘴干呕起来。
沈邵眼见永嘉情况不对,忙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叹了一声:“好了好了,朕是吓你的,莫哭了,朕带你回去。”
沈邵抱着永嘉回御门,立即召了何院首。
何院首诊脉良久,最后开了副安神的汤药,沈邵哄着永嘉吃了药,待她睡了,掖好被角,在外殿单独召见何院首。
“到底怎么回事?身子不是已经大好了?”沈邵的语气有些急。
何院首垂着头,一时沉吟:“回陛下…微臣有罪…臣…臣医术不精,长公主殿下的病,臣亦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
“长公主殿下这…这不像是身子上的病,更像是心上的病…至于总是恶心,时常干呕,或许是因为饮食之故,或许也是因心病引起的…只是这症状不常得见,臣一时也没有把握…还望陛下恕罪,许臣回去后多多翻阅典籍,兴许会有记载……”
沈邵怀中沉闷,张院首是国手,若他都没法子,旁的人只怕也无济于事。
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永嘉醒时已是在晚上,睁开眼时,面上皆是泪。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疲惫的厉害,难过的厉害。她怕极沈邵,怕到甚至连梦里,都是她反抗不能的他强硬的力道,她怕到在梦里颤抖。她还梦到了陆翊,梦到他血淋淋的死在战场上,被敌人砍下了双臂,她想去救他,可双手双脚皆被绑了铁链,沉重的枷锁锢着她,她寸步也走不了,她一回头,便撞上了一件明黄的龙袍,她看不清穿着龙袍的人,那人的脸被阴云笼罩着……
沈邵一直坐在床榻旁,瞧着永嘉梦魇到惊醒,他去握她的手,一片的冰凉。
永嘉怔怔的躺在床榻上,她感受到手掌的温度,侧头看去,最先入目的,是明黄的龙袍,永嘉身子一抖,她目光沿着龙袍向上,触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永嘉猛地甩开沈邵的手,从床榻上坐起身,她瑟缩着身子,不住的向后躲。
沈邵目色一沉,他看着永嘉的反应,向她靠近,他牵起她的手:“怎么了?做噩梦了?”
永嘉想要抽回手,却被沈邵用力握着,她抬眸去看他,与他目光交汇,她望着他的眼神,慢慢的似乎从梦境中冷静下来。
沈邵感受到永嘉平静下来的情绪,他又靠近她,抬手将她搂在怀里,安抚着轻拍她的背:“不怕不怕,有朕在,不怕…”
永嘉倚在沈邵怀里,听着他口中的话,忍不住轻轻颤抖。
“我想见我母妃。”她太久没有去行宫了,她不去,姜尚宫也不去,她怕母妃会担心,会起疑。
沈邵闻言,轻拍永嘉的掌心一顿,他低头望着怀中的人,目下是她额前透着冷汗的苍白肌肤。
“过两日,待你身子好些。”
“我没病…”
“过两日,”沈邵重复:“听朕的话。”
何院首回去查了几日的典籍,也没能决出个定论,只能还是给永嘉开些安神调养的方子。
永嘉为了能出宫见母妃,沈邵端来的汤药,她都听话的喝了。
养了几日,沈邵见永嘉面色好了许多,也不再恶心干呕,心以为她是大好了,便放她出了宫。
永嘉走后,沈邵空闲下来,正打算批堆积下来的折子,一旁的王然上前提醒。
“陛下,今日是十五,照例您该去皇后娘娘宫里…午膳的时候,淑华宫已经来人请过一次,当时殿下在,奴才说您忙着…现下就快到晚膳的时辰,陛下可要去淑华宫看看?”
沈邵闻言,恍然想起自己已多日未进后宫,他想着永嘉最早也要明日才回来,便道:“去皇后宫里吧。”
白毓晚今夜精心打扮过,早早站在淑华宫外等候圣驾,见到沈邵的身影,远远的便跪地低身请安。
沈邵走到皇后身前,朝她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欲松开时,被皇后轻轻反握住。
沈邵稍有意外,侧眸去看皇后,见她面颊微红,感受到他的目光,轻轻垂下头。
沈邵轻眯了眯眸。
淑华宫今夜的菜色,一看便是格外精心准备过的,沈邵净了手后落坐,白毓晚亲自递上手帕,沈邵擦干了手,又亲自接过。
桌子上备了酒,白毓晚拿起酒壶,替沈邵斟酒:“这是妾身亲手酿的,陛下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