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卷着天边暗淡的残云,晚风吹过廊下结彩的灯笼,低呜作响。
“陛下,皇后娘娘安。”
永嘉请安后缓缓起身,她抬眸与沈邵对视,她望着他,似乎能瞧见他颤抖目光下隐隐的血红。
白毓晚看着永嘉安然无恙的回来,怀中提着的一口气松下,她由女侍扶着起身,快步往永嘉身边去:“姐姐,姐姐你去哪了?陛下都着急的要派兵去寻姐姐了。”
永嘉垂眸,看着被皇后握住的手,低了低身:“回娘娘,我原是想回府更衣,但行宫那边突然来消息,说母妃情况不大好,我便赶去了行宫,不想竟让人误以为我失踪,还惊动了娘娘与陛下,实在是臣的罪过。”
白毓晚握着永嘉的手一时顿住,她垂眸盯看片刻,慢慢的放松开,她面上依旧笑着:“姐姐无事…本宫就放心了。”
“长公主可知,国舅爷被贼人打伤了?”何欢在一旁开口插话。
永嘉闻言看向何欢,故作惊讶,反问道:“国舅爷受伤了?”
“长公主当真不知吗?”何欢盯着永嘉:“国舅爷平白无故的受伤,阖府上下只有长公主不在,难说…不是长公主指派了贼人打伤国舅爷。”
白毓晚听见何欢的话,一时暗暗垂下眸,并未开口说话。
永嘉闻言一笑,瞧向何欢:“云熙郡主,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何况本宫为什么要伤害国舅爷?”
“他…他之前在后院纠缠你,惹恼了你,你派人打伤他也说不准。”
何欢此话出口,白毓晚心上蓦然一紧,她下意识去看沈邵。
“国舅爷的确热情了些,但待本宫却是礼数周全,并无逾矩之处,本宫何故恼他?更何至于派人伤他?”永嘉说着,看向白毓晚:“皇后娘娘是最了解国舅爷的,您说我说的可对?”
“是,是,”白毓晚听见永嘉的问连忙点头:“何姑娘,我们白家人还是识礼的,哥哥断不会做出纠缠惹恼殿下的事。”
何欢闻言看着白毓晚,又禁不住去瞧了瞧沈邵的面色,她心知,白毓晚这个皇后毕竟尚算受宠,她不好反驳,便又转向永嘉:“至不至于只有长公主自己知道…长公主既说证据,那你自己可有证据证明,不是你派人打伤了国舅爷?”
范缙之站在一旁,静听何欢所言,不由抬眸暗暗打量何长钧与何铎,见他二人左右立在何欢背后,皆不说话,范缙之又看向主位上的沈邵,天子坐在主位上,面色一如先前,虽低沉却未见得动怒,或瞧出其他情绪。
范缙之慢慢低下头,他算是看出来了,云熙郡主今日是摆明白了要寻长公主的不痛快。
方才不顾长公主清誉要派兵全城大肆搜寻的人是她,如今见长公主现身,将国舅爷受伤之事推到长公主身上的还是她,范缙之看着一时沉默的长公主,想了想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臣能证明。”
陆翊穿过人群,走到亭前,他先对着主位上的沈邵和皇后一礼,接着转身对微愣的永嘉一礼,随后转向何欢:“云熙郡主,臣能证明。”
何欢看着突然出现的陆翊,瞪了瞪眼:“你能证明什么?”
何铎从后轻推了一把何欢,接着转头与身旁的父亲对视一眼,何长钧瞧着前来的陆翊,暗暗眯眸。
“臣能证明国舅爷受伤与长公主殿下无关,”陆翊对着何欢道,接着转向沈邵禀告:“启禀陛下,臣本是宴上醉酒,出来转转,不想迷了路,路过后宅时,正巧撞见贼人潜入府中欲行盗窃之事,国舅爷仗义出手想要捉贼,却因酒醉厉害不幸被贼人所伤,臣一路去追那贼人,追出王府,从始至终,国舅爷与臣都不曾见到长公主。”
陆翊说完,又忽单膝跪地,对沈邵请罪:“臣无能,可惜最终还是教那伤人的小贼跑了,还望陛下恕罪。”
“你…你这是片面之词,说不定你联合长公主一起伤害国舅爷。”何欢闻言一急,不等沈邵说话,先开口道。
“郡主若不信,可等国舅爷醒后,询问国舅爷便知。”陆翊回道,他心知只要白毓辰不是个十足的傻子,便不敢承认今日对永嘉所做之事。
何欢闻言还要开口,被何铎一把拉到身后,何铎对着何欢暗声喝了句住嘴,接着上前一步,对沈邵赔罪道:“陛下恕罪,欢儿年幼无知,她也是担心国舅爷的安危,一时乱了分寸,若有得罪长公主殿下之处,臣先在此替欢儿赔罪了。”
“幸而长公主殿下平安无事,府中原只是闹了个小贼,臣请陛下恩准,臣愿意去捉拿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抓回来任凭国舅爷发落。”
永嘉听着何铎所言,暗暗冷笑一声,他这是见何欢再说下去便要露馅,就借着陆翊的话,将计就计,想替何欢寻个替死鬼。
沈邵看着上前请罪的何铎片刻,又将目光落到单膝跪地的陆翊身上,最后望向永嘉,他望着她,唇畔似有弧度:“好,此事便由何卿来处理。”
月升苍穹,天色.欲晚,大王府中的宾客在这场突发的事件尘埃落定于一个小贼身上后,散尽归家。
沈邵带着皇后和尚昏迷的国舅爷一道回宫。
永嘉在回到长公主府不久,便被御前的来人,奉旨接入皇宫。
御门的灯火,在寂静夜里,一如既往的跳跃,永嘉孤身坐在内殿的小榻上,瞧着案上的灯盏出神。
她大抵猜得到沈邵叫她来是为什么,陆翊突然回到大王府是想帮她解围,可落到沈邵眼里…永嘉想着,不禁冷笑,她又想起方才在大王府时,沈邵的一言不发,何欢行事露骨至此,连素不相识的丞相都肯为她说上几句好话,但沈邵呢?
火光闪烁,晃过着眼底发酸,永嘉闭了闭眼,移开目光。
‘吱呀’一声响,寝殿的门被人从外头缓缓推开,永嘉闻声抬首望去,看到那道熟悉的明黄身影,她看着沈邵,看着他一如曾经阴沉的面色,心底却是万分的平静。
沈邵刚命王然派人去将暗下寻人的庞崇召回来,沈邵走到小榻前,垂眸望着静坐的人,她的目光平淡如水,连分毫的委屈都没有。
沈邵看着这般的永嘉,心上蓦然一疼,眼下的血丝隐隐透红,他抬起手,见她眼睫一闪,那下意识的躲闪,将她心底待他的排斥,暴露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