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府屋门檐上悬着两盏纸灯笼,深夜冷风吹得明纸内的灯芯恍惚,幽幽火光摇曳。
庞崇从外阔步走来,上了台阶,王然亲自替他开门,请他入内。
房中,沈邵正坐在书案前批阅从长安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折,庞崇在外卸了佩剑入内,向沈邵低身行礼:“启禀陛下,姜尚宫已抓来了。”
沈邵闻言,执笔批阅的手慢慢停住,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站立的庞崇。
“突厥来送信的人走了吗?”
“回陛下,还没走,说是突厥王让他们留下,若陛下有吩咐,让他们及时帮忙。”
沈邵闻言,眼眸垂下,继续看折子,只是开口:“让他们回去吧,顺便给突厥王带个话,就说今日多谢帮忙。”
庞崇拱手称是,却未直接退下,他有几分犹豫的问:“请问陛下,姜尚宫要如何安排…”
“给她辟间屋子住下,只看好了,不要让她跑了。”
庞崇领命退下,出了房舍,从王然手中取回佩剑,王然站在屋外看了看里面继续处理政务的沈邵,抬手缓缓关上了屋门。
长万见屋门关上,又见庞崇的背影走远,他凑到王然身旁,低声悄悄询问:“师傅,姜尚宫就是个奴婢,您说长公主费尽周折逃了这么久,可能为了个奴婢自投罗网吗?”
王然闻言淡看了眼长万:“陛下最是了解长公主,且不说殿下本就心软,那姜尚宫与殿下的情分,又怎是寻常奴婢可比的?再者…”王然看了看左右,见无杂人,将声音压的更低:“陛下早已派人将晋阳城外围了,长公主想跑,又能跑去哪?”
长万听后更是不解:“那陛下为何不直接将长公主抓回来?可省去许多麻烦。”
王然听着长万的问,一时无奈摇头,最是似叹笑一声:“陛下是不肯死心,想让长公主殿下主动回来。”哪怕是使些手段,也想她主动回来。
***
晚风含霜似的吹过晋阳城外的萧疏草地。
沈桓眼见永嘉目光渐渐发凉,忙从她手中拿过信,待看到信上的字,不由气得发抖,沈桓直接团了信,执着火折子便烧了,他告诉永嘉。
“沈邵做梦,阿姐我去救姜尚宫,你和陆大哥继续南下,等我救出姜尚宫,便去追你们。”
永嘉听着沈桓的话一时未语,姜尚宫被沈邵那般无声无息,轻巧的劫走,可见她们早被沈邵围住了,只是这茫茫暗夜里她们不曾察觉罢了。
沈邵明明可以将她们所有人都抓回去,可却偏偏只抓了姜尚宫,永嘉知道,沈邵此举无非是想她主动去求他,无论她从前逃走了多少次,最后还是要主动回去,去见他。
信纸上,沈邵所写的‘回来’二字,一如呈在眼前,清晰的,并未因烧毁而散尽。
“我陪着沈兄一起去。”陆翊闻言开口。
沈桓摇头拒绝,说他身上伤势未好,不能冒险。
永嘉在沈桓与陆翊的对话中缓缓转身,沉默向马车上去,她们被困在晋阳城下,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前面是沈邵,后面是沈邵的帮凶,姜尚宫落入敌手,连坐以待毙都不成。
次日早,城门一开,沈桓便独身入城,早有人在城门内等候,见沈桓来,替他引路至城府。
果然如永嘉所料,沈桓此番前去一样是有去无回。
永嘉与陆翊商议,沈邵想抓的人是她,只有她前去,才有可能将沈桓和姜尚宫救出去,她必须前去,她想让陆翊独自南下,即便最后她们都逃不回来,她至少希望他能平安。
陆翊不肯永嘉独自涉险,更不肯自己独自逃命。
“沈邵对你已起杀心,我独自前去,无论如何我们四人的性命皆可保全,可陆将军若再涉险,有何闪失,我会愧疚一辈子。”
陆翊闻言一时沉默,他也知自己别说现下一身的伤,便是没有受伤时,他一人也抵不过那么多禁军,执意随着前去,反成累赘。
永嘉与陆翊一道进城,永嘉前去城府,让陆翊先行南下。
去城府的途中,一路畅通,沈邵在城门口备了接她的马车,到城府门前,下车后府内又备了软轿。
早在永嘉入城那刻起,就有人快跑回给沈邵递信,即便这局是沈邵亲手布下的,即便布下之时他已料定好了结局,可如今收网之时,他仍是坐立不定,忍不住紧张。
沈邵想亲自去府门口等永嘉,可急匆匆的走到半路,又突然停住脚步,折返回来,派了王然带着软轿去等。
王然等到永嘉,连忙迎上前,请她上轿。
永嘉目光落在停着的软轿上片刻,收回目光,径直向前走。
王然瞧着永嘉的举动一顿,他不敢迟疑,招呼轿夫抬着空轿从后跟着,自己连忙追上前,替永嘉引路。
晋阳城府的景设中规中矩,因地处疆土最北,墙壁会比南方厚上许多,园里树木高大,树干粗壮有力,深深的扎根在泥土里。
永嘉一步一步随着王然向前走,每一步都踏在离他愈来愈近的路上。
书房门前,王然停下脚步,对着门内恭声道了句:“陛下,长公主到了。”
王然话落,门内久久没有回应的声音,他正心头疑惑,耳边忽然‘吱呀’一声响,书房的门被从内打开,随着房门寸寸打开,沈邵的身影出现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