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2 / 2)

碎金 袖侧 10121 字 3个月前

三郎脚步停住,微微侧头。阳光和微风勾勒了他侧颜的轮廓。

昔日叶家堡的淳厚青年还依稀有影子,一晃而过,又变成了阳光下的悍勇忠诚的端王爷。

微风停留片刻,端王的脚步也只停留了片刻。

“她死了。”端王说,“以后这个事不提了。”

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他转回头,离去了。

十二娘轻叹。

纪侧妃是南方人,她不喜欢北方。

她千里迢迢跟着他来到唐州,又到京城,哪哪都不适应,总是思念家乡和亲人。

半夜偶尔醒来,她的枕头是湿的。

可三郎放她回乡,她又不愿回去了。

她的丈夫是皇帝最信任、最爱重的亲王,娘家的富贵都在她身上。

被逐回去,会怎样?她不知道。

命运从来不由她自己。当年城破,她就成了祭品。被父亲献给了他。

纪侧妃不想见到她一直思念的亲人,在回乡的路上投了江,结束了这只有二十一年的短暂一生。

大穆,北线边疆。

大穆境内有军驿,边疆与京城保持十日一通报的频率,能够及时掌握国内的变动,皇帝的旨意。

但消息穿透国境,传递到北疆之外的地方,是有时间延迟的。

天运二年的七月,大穆禁军南下,皇帝挂帅亲征。天运三年初,北疆的胡人才得到消息。

又穆国边军换将,权力更迭,晋国老将杜将军被新国皇帝召回。

蠢不可及。

没了杜老将军,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趁此时穆国空虚南下,更待何时!

胡人已经开始梦想越过中原,穿过襄阳,下到江南膏腴之地,遍地黄金。

摩拳擦掌地提刀便来了。

岂料,被一个叫作赫连响云的迎头痛击。

仿佛面门上正中了一拳,眼前都是金星乱转,鼻子酸麻疼痛,牙齿还没有咬到肉,先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尝到的都是自己嘴巴里的血腥味。

如今的北线边军换了旗帜,衣食充足,粮饷到位。

又知道老将军在京城过得很好,发光发热,为大穆哺育能战的将领。

北线边军虽新换了主将,这一位却是个大猛人。几战下来,已经收服了军心。

北线官军上下一心,胡狗敢来犯边,自然要狠狠地打回去。

赫连飞羽意犹未尽:“什么时候反攻啊?”

赫连响云看了京城送来的南线战报,微笑:“十年之内肯定能。”

“啊,十年啊。”赫连飞羽泄气。

但国之大事,便是以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为时间单位的。

所以一个将领若不能遇英主,这一生便忽悠悠地蹉跎过去了。

赫连响云道:“只不知道燕云十六州和蜀国陛下想先要哪个。”

赫连飞羽跳起来:“必须燕云十六州啊!”

但他又不是皇帝,也不能替皇帝做主,想想只能道:“要先打蜀国,我就请缨去蜀国。”

赫连响云收起战报:“我都行。”

只要打就行。这一辈子,活在沙场上,便是一世痛快。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十月。

对穆军许多北方士兵来说,南方的十月真是温暖,完全不影响作战。

连魏伐楚,大穆军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消耗。

但除了阵亡者的亲人,旁人其实不会有感觉。便对政事堂诸相来说,也都不过是纸面的数字。

天运三年十一月,穆军攻入了潭州,长沙府兵败城破。

叶碎金飞骑入城,巷战已结束,楚皇宫已在控制之下。

叶碎金直入楚宫。

楚宫的建筑风格没有北方的建筑雄伟高阔,带着江南特有的轩丽雅致。叶碎金觉得这配不上楚帝。

她自谋天下以来,伐楚之战最为艰苦。在楚地不知折损了多少优秀的将领,更不要说勇猛的士卒。

但也是伐楚之战,让她真正找回了前世的感觉。

楚帝在皇宫里等她。

他坐在几案之后,一个年轻人在侧随侍。

几案上,一只酒壶,一个杯盏。

有人进来,他抬眼看去。

那人银盔银甲,身形却纤秀。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令人不会忘记的芙蓉面。

楚帝微笑:“邓州叶碎金。”

“肃王殿下。”叶碎金凝视着楚帝,“又见面了。”

和当年比起来,男人明显老去了。因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老化的速度是会加快的。

叶碎金看向楚帝的右臂。他的左臂按在几案上,右臂却垂着。

楚帝见她看过来,怅然道:“老了,中风了,右臂动不了了。”

所以年轻人在右侧陪侍。

美人白发,英雄迟暮都叫人心生悲凉。

死前,叶碎金也曾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憔悴的容颜,仿佛一夜老去。

她将头盔交给亲兵,在楚帝左侧的蒲团上坐下,看向了对面的年轻人。

“这是我的孙子。”楚帝问,“能让他活吗?”

叶碎金点头:“可。”

她又看楚国皇太孙。

楚帝点头,皇太孙躬身退下,在殿门外候着。

宫门轩敞着,庭院中都是穆国士兵,森严守卫。

大家都能看到,穆帝坐在楚帝身畔,与楚帝说话。

他们差着年纪,看上去差着辈分。都神情平和,一人说的时候,另一人便凝神细听。

谁也不知道两位陛下在说什么,要说这么久。

终于穆帝向楚帝微微倾身,执了晚辈礼,告别出来。

皇太孙目送她离去,复又进去,将酒杯斟满,服侍祖父平静喝下了这杯鸩酒。

楚帝崩。

太孙降。

天运四年一月,楚国余孽剿清,楚地靖平,尽数落入叶碎金的手。

曾经雄霸江南的楚国,烟消云散。

魏国、汉国额手相庆。

而穆帝叶碎金,铺开舆图。

“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