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菱哥儿和云成,就在族长家园子里,当时菱哥儿拉着我说话,云成牵着骡子帮我磨玉米和高粱。”
“那时候云成还管菱哥儿叫菱表哥,菱哥儿和我说杜云镜一家干的坏事,云成提醒他声音大了……现在回过头看,他们两人,早就暗生情愫却不自知了。”
那时候也是秋华年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云成和孟圆菱,是他最早认识的有善意的那批人。
看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秋华年心里开心又欣慰。
……
云成成亲第二日,宝义一家就要启程了,边关战事紧张,这已经是拖到了极限。
回乡过年的徭役们也要返程,杜家村里又是一阵离别气氛,冲淡了浓郁的年味。
宝义给宝珍家小儿子云空求了情,这次返程,断了胳膊的他就不用去了,宝真专门来谢宝义,宝义把他扶着坐下。
“老哥哥,都是一个村子的,讲究这些做什么。云空左胳膊没了,但也还能干活,我和我大哥商量过了,之后有什么活先想着雇他,肯定会让他有口饭吃!”
宝义是杜家村出去服徭役的人里年纪和辈份最大的,云空与他一起出去左胳膊断了,宝义一直心里不是滋味。
这件事传出去后,村里原本那些觉得宝义当了军官,就心狠忘本了的声音很快听不到了。
族长私下对长子宝仁感叹,“老二是真的成了,但老三……唉!”
分家之后,族长开始把更多的事情交给宝仁处理,颇有一种马上就要颐养天年,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宝礼依旧时常带着三个儿子来哭诉,族长却渐渐不大爱见他们了。
宝义一家和其他徭役出发那天,依旧是全村人到村口送别,九九和存兰都哭红了眼睛,互相送了礼物,千叮万嘱一定要经常通信。
杜云瑟将要带给吴深的信交给宝义,宝义妥善收好,冲他们挥了挥手。
“云瑟,华哥儿,你们一家这么多日子的照顾和恩情,我绝对不会忘记,我在靖山卫等着云瑟金榜题名的好消息!”
“宝义叔,战场刀剑无眼,务必当心,我们也等你立功升职的喜报。”
宝义哈哈大笑,坐上骡车,带着家小离开了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村庄。
一行人绝尘而去,渐渐消失在荒凉的冬日田野尽头。
……
() 光阴不等人,没有太多时间为离别伤感,秋华年一家也要准备离开杜家村去府城了。
清风书院的入院考试在正月十六,要想赶上,他们得抓紧出发。
孟圆菱和云成新婚几日后来秋华年家拜访,聊起一个打算。
“你们也打算去府城,去清风书院读书?”
孟圆菱点头,“爷爷说云成既然要走科举之路,不如就去能去的最好的学府,免得耽误光阴。”
原本族长是不舍得放云成这个长孙远行的,去县学已经是极限了。
但最近的分家之事和对三个儿子的重新认识,改变了老爷子顽固的想法。
与其用大家庭把小辈们拴在一起,最后闹得一地鸡毛,不如尽早让他们各奔前程。
云成已经成亲,是个大人了,小夫夫一起去府城,还有杜云瑟和秋华年在,家里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杜云瑟点头,“清风书院分为甲乙丙三班,你如今是童生,以你的学问,应当可以考入丙字班,努力一二年,进入乙字班,考上秀才不难。”
秋华年叮嘱,“决定去的话,要赶快收拾了,到了府城还得安顿,这一两日就得走。”
孟圆菱连连点头,“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
真到了要远行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早已积攒了不知多少东西。
考虑到路途遥远,而且府城已经有了现成的住处,秋华年打算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余都不带。
能卖的卖,能长久保存的锁进柜里,能送人的送人。
秋华年一家人离开后,云康就要去镇上孙秀才开的私塾读书了。他长大了一岁,学业上跟着杜云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胡秋燕见儿子有些天赋,打算供他好好读书。
胡秋燕和秋华年原价买下了那头健壮的青花大骡子,方便用骡车接送云康上下学,她家种棉花赚了一笔,卖鱼的进账也不少,掏出七两银子不难。
家里的三亩地,秋华年斟酌后,委托给了云霆和夏星小夫夫两个。
云霆家儿子多地少,地里的粮食不够一家人吃,只能到处做工糊口。与其这样时有时无的做工,不如稳定承包下秋华年家的土地。
秋华年让云霆种一亩棉花,两亩水稻,由秋华年提供种子和肥料钱,秋天收成之后,秋华年分七成,云霆分三成。
这个分成比一般的佃户都高,佃户还要自费种子和肥料。上等水田收成不少,三成够小两口一年的嚼用了,云霆和夏星千恩万谢,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田地,秋收后给他们把粮食送到府城。
新一些的被褥、枕头和茶具、摆件,秋华年全都打包打算带到府城去,旧的放进柜里,从内到外锁上门,在他们回来之前,正院的门不会再打开了。
后院的钥匙,秋华年给了魏榴花一把,后院的骡子已经卖了,菜地也不会种了,主要是那棵大梨树结果后需要打理,那么多果子,不能白白浪费了。
前院新栽的桃树距离结果子还要长个几
年,让它自然花开花落就行。
最后鸡圈里还有四只下蛋的母鸡没有处理,加起来也值半两银子了。
九九跟着秋华年一样一样归整东西,看着咯咯叫的母鸡们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开口。
“华哥哥,我们要不给庄婶子两只□□。”
秋华年看过来,九九定了定神说,“我知道她做了不好的事,但她曾经也照顾过我和春生,我们这一走,估计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她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就给她两只鸡,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秋华年笑了笑,“好,那你抓两只送过去吧。”
不过度的善良是可贵的品质,秋华年希望九九能保持下去。
九九松了口气,抓起两只鸡塞进细口柳筐里,拎起来走到庄寡妇家门前。
庄寡妇已经许久不和村里人来往了,九九敲了半天门,她才小心翼翼开了点门缝。
九九看见她头发更加斑驳,脸色似乎又苍老了十岁,眼神中带着胆怯与微不可查的期颐,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们要走了,这两只母鸡婶子你养着吧。”
九九放下柳筐走了,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庄寡妇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柳筐里的鸡扑棱了一下,才惊觉回神。
她低头把柳筐拎进门,门前干涸崎岖的土地上,落下几滴水印,很快风干。
剩下两只鸡,秋华年宰成了肉,和其他不方便带走的吃食一起做了几桌席面,邀请相熟的人聚了一聚,权当是告别。
大家知道他们要走了,都送了礼物,其中数宋举人家送的最重,直接送了一辆马车,马在驽马里算上乘的,估摸着要三十两,马车用了上好的木料,打的很结实宽敞。
“你我是同县出身的读书人,我虚长年岁和资历,应当帮扶于你。我知道你前途不可限量,日后飞黄腾达,我有需要找你时你也别忘了就好。”
杜云瑟郑重应下,这一年里,他与宋举人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忘年交情谊。
宋举人当初没有考上进士,直接补官了,他的学问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担任了二十多年的县令,对基层庶务的了解,正好弥补了杜云瑟因为年轻缺失的经验。
迟清荷单独给九九准备了一套首饰,宋太太也添了一两件,还叮嘱她别落下弹琴。迟清荷舍不得九九,九九请她闲暇时去府城玩,迟清荷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出发那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早上六七点,天就有亮光了,可以想见白天的阳光有多么好。
秋华年一家四口乘坐宋举人送的大马车,又从县里雇了一辆马车拉行李,云成和孟圆菱小夫夫也雇了一辆马车。
宝仁夫妻就这一个儿子,云成这次出门,是带了一些家底的,加上孟圆菱的嫁妆,不愁在府城活不下去。
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抬上了马车,临走之时,庄寡妇家的院门突然开了条缝。
“……我烙了点鸡蛋饼,你们路上吃吧。
”庄寡妇局促地把饼子递给九九,不知该说什么,逃也似的跑回了院子。
来帮忙的人面面相觑。
“华哥哥?”
“带着路上饿了吃吧。”
孟福月暗自点了点头,心想回头还是该偶尔探望一下庄寡妇,都是一个村子的,一大把年纪了别出了事。
宝仁八成是下一任族长,孟福月也在学着帮助他管理村子。
因为秋华年身体不好,每日还要喝药,他给车夫多付了一些钱,让他们走慢一点,每日多留些时间投店休息。
就这样不急不缓走了四五日,正月十二这天,秋华年和孟圆菱两家人终于到了府城。
车夫多收了钱,直接将他们拉到了祝经诚送的宅子门口。
这里虽然不是襄平府中心地带,但因为靠近清风书院所在的岫岩山,有许多学子和士人来往居住,房屋修建的整齐漂亮,街道也很繁华。
秋华年早就写信给祝经诚,说了自己一行人大概到达的时间,三辆马车刚停在门口,就有祝府的下人迎了上来,怕秋华年不认识,为首的人是之前带着织工去杜家村学过毛线织法的方财。
方财看见秋华年和杜云瑟下车,上前笑到,“两位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处宅子我家大公子已经叫人打扫过几遍了,前几日听说你们要来,又重新添置了一些东西,一应用度都是齐的,只需入住即可。”
方财又看向其他人,“这两位就是小姐和小公子吧?真是钟灵毓秀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杜案首的弟妹!”
春生不适应被这么夸,下意识想挠头,九九不动声色拉住了他。
方财又看向云成和孟圆菱,“这就是信中说的杜案首的族弟和他夫郎了吧?嗳哟,这么年轻就来清风书院念书,杜案首家真是人才辈出,叫人好生羡慕。”
孟圆菱不太自在,朝秋华年投去求救的目光,秋华年笑了笑,打断了方财的恭维,“你家大公子呢?许久未见,我们该当面道谢。”
方财赔罪道,“大公子本该亲自来的,可今早生意上突然出了些事,着急走了。不过大公子走前和我千叮万嘱,让我好好招待贵客们,还叫我家大少夫人代替他来迎接诸位。”
大少夫人?
秋华年知道祝经诚已经成亲几年了,但几乎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伴侣,因此对对方一无所知。
他正欲细问,最早跑进宅子传话的小厮跑了出来,把宅子的大门推开,门里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哥儿。
大冷天气,他披着一件火红狐狸毛的斗篷,内里却穿着素净一色的衣服,细看布满提花暗纹,十分华贵。嘴唇轻薄,眉眼冷淡,带着一股悠远的书香之气,像古画里独立寒潭的野鹤。
方财看见他,赶紧迎上去打稽首,“大少夫人。”
那位哥儿只垂了下眼睑,便看向秋华年几人,抬臂施礼道,“几位,久仰了。”
“你们叫我苏信白便好,宅子我已经全部看过了,请几位与我一同进去,由我讲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