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月,皇帝便牵连诸多,与宋听檐有过照面的大臣都被查了一遍,一同从乌古族回来的贺浮更甚,屡次被皇帝叫进宫去左右盘问,无人知晓原因,圣心难测,一时间整个贺家人心惶惶。
不只是贺家,连洛疏姣也因为偷偷前去乌古族而连累了整个家族,家中男子在朝为官皆被反复盘查。
跟皇子关系过密,不可能不叫皇帝猜疑,一时间人人自危,根本没人敢提贤王二字。
与此同时,太子在禹州赈灾成效极好,洪水之后浮尸成疫之灾,匪盗成群之祸都没了出现的苗头,皇帝龙心大悦,屡屡赞赏太子,可谓是满意至极。
只可惜宋听檐所有的努力都被揭过,无人提起,想当初若不是他以身犯险迁移百姓,多番筹谋,步步思虑周全,这场天灾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收尾。
只是如
() 今这功劳没了,还幽禁于府中,一步都不能出来,像是没了这个人似的。
宋听檐的处境也越发艰难,身边本就没有帮衬的,如今连交好的都被皇帝吓得不敢接近。
连她这个不过是挂了名的官职,竟也受到了牵连,此前告的假无限延迟了。
万幸的是宋听檐是宫女所生,没有母族,否则牵连更广,这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可就没了。
日近黄昏,夭枝不必去教皇子,闲来无事便呆在院中,将院子里放了许久的盆栽一一擦干净。
贤王府她如今自不能再住,老太监那日便带她来了这处先生住所。
这院子是前一个皇子先生住过的,对于盆栽这些摆设的玩意儿并不上心,是以都蒙了尘。
夭枝见不得这般,她虽没有凡人那般必定要一间屋子做容身之处,但多少也沾染点习性,这些盆栽就是她喜欢的屋子。
往日在山门,便是有一个破败的盆都已经算是极好了,如今来了京都,竟是各种样式的都有,还是旁人弃之不要的,她可谓极为富有。
难怪都说环境养人,这么说来的话,他们山门的师兄弟要是都来京都乞讨,那岂不是一辈子吃穿不愁?
夭枝陷入沉思。
外头传来敲门声,夭枝转头看去,门虚掩着,那人敲了门之后便推门进来,是酆惕。
她替宋听檐劝解皇帝,酆惕是太子那派,自然也要避嫌,毕竟他还要顾及酆家。
他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进来,倒是将凡人的礼数做得周到。
夭枝当即替他倒茶,颇有些入乡随俗,“这是我山门后头那些茶树精摘下来的头发,我师兄前几日特地寄来给我的,你尝尝,可是极为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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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枝观他面色,好似还不错,这不对啊。
她思索片刻,“我给你的药方子,你不曾抓药喝吗?”
“咳咳咳!”酆惕生生呛到,他放下茶盏,“夭卿关切,我暂没有这个想法。”
夭枝有些遗憾,她还想看看药效如何,毕竟很少有人用到她的方子。
酆惕不敢再逗留这个话题,当即转移了话头,“你师兄可是司命殿的最优秀的凡人仙者,狗中仙滁皆山?”
夭枝:“?”
狗中仙是什么鬼?
这名字如此脱俗,师兄真的没有在司命殿发疯吗?
夭枝疑惑片刻,一边忍笑拿起剪刀修剪盘栽,一边回道,“是他,比我早入门早成仙,他如今也在凡间办差,改日若有空闲,我引你们相见。”
酆惕闻言点头,神情隐隐有些凝重,如此局势,他们如何还有空闲时候?
夭枝见他这般,放下剪子,“你这般过来,太子不会责怪你?”
酆惕看向一旁带来的礼物,“就是太子让我来看望你,这些东西也是太子命人送来,他在禹州听到了这处消息,
() 要我来与你打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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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枝想到此只觉为难,“我也是担心此事才没有偷偷去看望宋听檐,唯恐又牵连一二。”
如此看来,最要紧的就是保住宋听檐的命,皇帝和太子只怕都起了杀心。
酆惕叹息开口,“为难你了,所幸也快了。”
是快了……
宋听檐是活不长的,他命数如此,自然是无法终老。
她这个差事虽说累,倒也轻松,毕竟时间不长。
可她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丝空落落,似有一口气长舒不出。
酆惕离开后,她在院子里拆礼物,什么玩意儿都有,很是值钱。
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白日彻底变成黑日,那日一别,她亦有一月未见宋听檐,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她无意间抬头看去,竟见一星暗淡无光。
她瞬间站起身,看清后大惊失色,此星象隐显,是为告知司命,所管之人命息薄弱,无法历劫,等同于在命簿中的命数。
他必然是要出事了!
夭枝一时不敢耽误,飞快出了院子。
趁着夜色到了贤王府,两个月过去,外头的御林军只多不少,寻常人想要进去,难如登天。
好在夭枝有路可走,她寻了个合适的契机,避开巡逻的御林军进了府内。
偌大的府里冷冷清清,御林军只在外看守,夭枝寻了条近路去宋听檐的院子,一路过去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
皇帝做得太绝,只怕全府上下连下人都驱逐出去,不留一人。
夭枝进了院子,却发现屋门虚掩着,这夜深露重,不知要灌进去多少冷风。
夭枝上前轻轻推开房门,往里头看了一眼,连灯盏都没有点,“殿下?”
风顺着她这处吹进屋里,只听到一声压得极低的咳嗽声。
夭枝当即迈脚进去,便看见宋听檐穿的单薄立在桌前,似要倒水,只是他似乎很不舒服,需靠桌案才能勉强站稳。
他手中的茶壶都能没拿稳,重重砸落在桌上,溅出茶水。
“小心!”
夭枝当即上前接住桌上摇晃的茶壶,等摸上壶面,却是一片冰凉,如今已是初秋,可喝不得这般凉的茶
() 水。
难怪观星象这般浅淡,她要是不来,只怕宋听檐熬不了多久。
“先生来了?”宋听檐见她过来竟没有惊讶,他自来平静,如此处境他也知晓。
夭枝难得有些难受,不过一个月便是天差地别,先前还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如今转眼便被皇权困锢至此。
也不知是不是她往日在这处住过,知道是多么的繁盛热闹,如今这般空落落的景象着实有些悲凉。
夭枝在原地站了片刻,发现他咳得极为频繁,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竟是一片滚烫。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你先去榻上歇着,我去膳房看看。”
她上前扶他,他比她高出许多,叫她好生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扶到榻旁坐下,他只穿一身单薄里衣,这般越显眉眼清隽,只是看着着实虚弱,显然病了有一阵子。
夭枝当即寻去膳房,虽然里头冷清,但东西倒还是有些的。
夭枝生了火烧上水,又去府中药堂抓药,药倒是应有尽有,只是如今早已人去楼空,没有府医的身影。
夭枝抓了几味药,好在她往日修行的时候也知道些药材,他们门中其实什么都学,皆是杂七杂八的大杂烩。
夭枝虽都有涉猎不精通,但要吃什么药她是知晓的。
只师兄不太信任她,偶尔病到要去鬼门关前走一遭的程度,也不吃她配的药,让她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屡屡感到惋惜。
夭枝熬好药端回去,宋听檐正躺在榻上闭目休息,他呼吸轻浅,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她上前将药放在茶几上,才发现宋听檐已经醒了,也不知是何时醒的,如今正看着她。
夭枝指向榻边矮几上的碗,“殿下先将药喝了罢,过几日便会好了。”
宋听檐起身端过药,发现是现熬的,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只有府中药堂才能拿到,但府医也早被驱赶。
他抬眼看来,声音有些沙哑,“是你配的药?”
“是,我也略通些医术,可不止只会治不举之症。”夭枝说一半留一半,虚虚看向前面,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宋听檐看向碗里漆黑的药,热烟缓缓往上腾都能感觉到药的苦意。
夭枝安静在旁边等着他喝药,他看着她殷切的眼神虽有怀疑,但看了她认真的神情,终是不忍辜负,抬手一口将药喝完。
许是这药着实苦极,他难得一直敛着眉,久未缓过神来。
夭枝见他手中的碗见了底,有些欣喜地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方才还担心他不愿意喝,毕竟在吃食上如此挑剔的人,这么苦的药恐怕是不愿意喝的,“竟都喝完了,你是第一个无需我按着就能喝完的!”
此话雀跃欣喜,听着却有古怪。
宋听檐慢慢抬眼看来,见她满眼兴奋,沉默许久,“略通的是何医派?”
夭枝不安看了他一眼放下碗,端正坐姿,笑容浅浅,声音轻轻,“兽医。”
宋听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