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捕捉到他一晃而过的唇角。
好像心情很好。
傅应呈单身插兜,走出电梯,看不见神情,只是似有似无地丢下句:
“……你说是就是吧。”
*
过了元旦,就要开始发十二月的工资了。
季凡灵因为一整个月都没休息,加班五天,每天加班费两百,全勤一百,加上实习期一千八的工资,拿了两千九,比正式工还多。
领班黄莉莉负责统一结账,季凡灵收完钱,正转身要走,突然听见她声音不高不低,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人没干多久,钱倒是拿得多。”
季凡灵回头,黄莉莉的三白眼吊儿L郎当地看天看地,仿佛说话的人不是她似的。
“差点忘了。”
季凡灵盯着她,慢腾腾道:“元旦节的时候,赵老板给每个在岗的店员都发了二十现金红包。”
“……
“当时我在厕所,没收到,也没顾得上去要,要不顺道一起结了?”
黄莉莉讥讽:“没收到不就算了呗,你缺这二十?”
“是啊,”季凡灵平静道,“挺缺的。”
黄莉莉脸上精彩纷呈。
这点小钱(),?靻秊げ?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肯定也会图个彩头发了算了。
黄莉莉压不下这口气,翻了个白眼,还是给她发了红包,嘴里嘟嘟囔囔:“都卖起来了,还缺这二十……腿叉开点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季凡灵没怎么听清,再加上其他人都赶着上前,算考勤发工资,就没回去跟她计较,省得耽误别人时间。
吕燕已经拿到钱了,凑过来问:“怎么样,拿的多么?”
“不是我应得的?”季凡灵心不在焉地回头瞥了眼,“黄莉莉吃错什么药了?刚说卖什么腿什么……”
吕燕“啊”了声:“果然,她又跟你过不去了?”
季凡灵抬头看她:“你知道她犯的什么病?”
吕燕左右看了看,把季凡灵拉进旁边没人的包厢里,关上门,低声道:“前几天晚上,你不是腿瘸了先走吗?她瞧见了。”
季凡灵没反应过来:“我腿瘸碍她事了?”
“不是,”吕燕比划,“她瞧见你上别人的车了!”
“所以?”
吕燕声音更低了:“她说那车是劳斯莱斯!”当时黄莉莉的脸在彩灯的映照下都扭曲了。
季凡灵:“……那就是吧。”
她不认识车标,但也并不意外。
吕燕结巴道:“能……能问吗?那是你什么人?”
“同学。”季凡灵顿了顿,改口道,“朋友。”
“那,那种朋友?”吕燕小心翼翼,目光飘忽。
季凡灵:“……”
她算是知道黄莉莉说的“卖”是什么意思了。
“……普通朋友,顺路接我。”
女孩没好气地抽了吕燕一巴掌:“猜什么呢?他不是那种人。”
“哦……”
吕燕懵懵懂懂地点头,“那他人还怪好的咧。”
季凡灵没再搭腔,毫不在意似的,转头收拾盘子去了。
吕燕跟上了几步,手浸在水池的冷水里,搓起泡沫,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
以季凡灵的脾气和自尊,方才面对试探,应该会毫不客气地反问——“我能是那种人?”
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帮那个男人做了解释。
就仿佛。
她相信他,甚至超过,相信她自己。
*
洗完盘子,季凡灵暂时没什么活了,她趴在桌上算了会账,先从工资里转了一千给傅应呈,想着能还一点是一点。
过了会,傅应呈发了个问号过来。
c:【?】
关你屁事:【我发工资了。】
c:【恭喜。】
季凡灵盯着对话框等了半天,没见他收款,又发了句:【一千是还你的。】
c:【怎么,就只借了一千?】
“……”脑仁气得跳了跳。
() 关你屁事:【不是全部的。】
关你屁事:【先还一点。】
关你屁事:【剩下的,下个月再还。】
一千被退了回来。
c:【我这不收分期付款。】
c:【等你有钱一起还。】
季凡灵垂着眼,打了个“哦”,又删掉,改成:【那我请你吃饭?】
她说要请客是认真的,毕竟吃了傅应呈两个月的饭了,傅应呈不当回事,她却不能跟着装傻充愣,就算不能全请回去,也是个心意。
只不过傅应呈平时忙得够呛,早出晚归,况且堂堂总裁哪会缺饭吃,估计时间都抽不出来,也就嘴上客气一下……
c:【哪天?】
关你屁事:【……明天晚上?】
c:【好。】
季凡灵:“……”
这就约上了?
看来也不是很忙。
*
第二天是季凡灵这周正常的单休日,上个月她一直没休息,一月不想再这么拼了。
早上她起得很迟,傅应呈毫不意外地已经去公司了,季凡灵甚至觉得傅应呈眼里没有休息日这个概念。
中午童姨意外地来了家里,说是听到她在家,时隔一个月久违地给她做了饭,还炸了象征步步高的芝麻年糕。
饭后,季凡灵下楼,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小束白色的雏菊,然后坐上去市郊的大巴。
天气很好,一月的阳光像搅散的蛋黄一样温吞地洒在路边灰蒙蒙的积雪上,路边的景物都蒙上一层毛玻璃的质感。
转两趟车,加起来四十站路。
季凡灵到枣山墓园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成片的荒草中掺着刚探头的绿芽,这是一片私人墓地,位置偏,管理差,荒郊野岭,接壤县城,只胜在价格低廉。
——也是埋江婉的地方。
季凡灵一直没来,一方面是忙着先养活自己,另一方面,心里也有隐秘的担忧。
十年物是人非,她害怕来了以后发现,墓已经不在了。
毕竟以季国梁的畜生程度,未必愿意续交每年五十元的管理费。
没想到十年过去,墓地运营得一丝不苟,墓地外修了一圈铁围栏,草地上甚至还铺了石板路,四下整洁安宁。
季凡灵找到江婉的墓,放下雏菊,掏出抹布找了个水龙头沾湿,把墓碑擦了擦。
擦着擦着,觉得不对劲。
定睛一看,瞬间气笑了。
本来墓碑就小,只刻了江婉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安葬时间。
现在江婉边上,硬挤进去“季凡灵”三个字。
……
他妈的。
季国梁不给她买墓就算了,居然能想出在她妈的墓碑上硬加上她这种操作。
她这,算不算是在,扫自己的墓?
季凡灵在地上捡了个石头,想把自己的名字磨掉,比划了半天,怕刮坏妈妈的
名字,还是把石块丢了。
她蹲在墓碑前,犹豫了会,干巴巴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以后也能用得上。”
“妈妈,我来看你了。”
……
“我十年没来了,是因为我救了一个小男孩,他叫江柏星,现在也上高二了。”
……
“有没有可能,其实,我跟你一起待了十年,只是不记得了。”
……
“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吗?”
……
“为什么不干脆让我留在那边陪你呢?”
……
季凡灵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会,微风四起,草尖晃动。
“我现在住在同学家里,他人很好,还借了我钱,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很快就能养活自己了。”
“一切都比十年前好了很多。”
季凡灵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沾上的雪水:“本来都已经一死了之,突然又得活好几十年,感觉有点麻烦。”
她歪头想了一下,很轻地笑了:“但是,也有点高兴。”
扫完墓,季凡灵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用大扫帚扫雪的墓地管理员,突然喊住了她:“诶,你是江婉的亲属吗?”
“是啊。”
“不好意思,墓地不允许留东西,麻烦你把带来的东西拿走。”
“不就一束花?”季凡灵问,“花都不行?”
“不是花。”
跟着去了休息室,季凡灵接过相框,翻过来,完全愣住:“这是,你们什么时候拿到的?”
相框里是江婉的照片。
当年她饿着肚子省钱买下的珍珠相框,在岁月的沉淀下逐渐泛黄,但照片依然鲜艳。
江婉乌发白裙,定格在容姿娇艳的时候,不像是遭受了十年的风吹日晒。
“也就上个月?上上个月?来扫墓的人留下的,我就收着了。”
管理员挠挠头,“正好今天碰到你。”
最有可能是季国梁上个月来过墓地,随手把照片丢下了,但季凡灵又知道绝不可能是季国梁。
她一时间顾不得细想:“谢谢您保管。”
女孩仓促地掏手机,“要不要交保管费什么的?”
“不不不用。”那人赶紧摆手,“分内的事而已,小姑娘你拿走吧,没什么好客气的啊。”
季凡灵宝贝似的抱着照片,离开墓地,一路坐大巴回市里,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还以为照片早就没了。
一路上她忍不住看一眼,放回去,掏出来再看一眼,再放回去。
直到小区门口下公交,她看见路边傅应呈的车,跑着过去,抬手叩窗:“你早到了?”
傅应呈放下手里的文件,解开门锁,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顿住。
女孩弯腰探身进车。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身上是买回来还一次没穿过的羊羔夹袄,内搭是浅咖色的薄羊毛衫,脚上是一双洁白的皮短靴。
长发也是仔细梳顺了的,发梢乌黑柔顺地垂在腰间。
从没见过的干净乖巧。
最显眼的还是她的情绪。
就算板着脸,垂着眼,还是会细细密密地从眼睫下流淌出来。
傅应呈收回目光,发动汽车,无声勾了勾唇角:“请个客这么正式?”虽然天天住在一起,但一转眼,也有一个多月没一起吃过饭了。
季凡灵转头:“嗯?”
女孩反应过来,啊了声:“不是,你看这个。”她解开塑料袋。
傅应呈眼里的情绪暗了一瞬,转头,瞥了眼她手里的照片:“怎么了?”
季凡灵美滋滋地又欣赏一遍:“好看吗?这相框,这裙子,这项链……”
傅应呈目光放在后视镜上,转着方向盘,淡淡跟了句:“是阿姨长得好看。”
……
空气凝固了两秒。
季凡灵眼神疑惑:“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