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们家小姐一去……”山下椿脸上的表情逐渐奇异起来,似得意又似嘲讽,“阿节当然不高兴了,但是谁让叶藏少爷对小姐言听计从呢,她说和阿节她们没话说,所以小姐去的时候阿节就不能再去了,她可不得四处抱怨?她呀,那张嘴厉害着呢。”
小野寺夫人对女佣的那些小心思没有兴趣,也不在乎对方话里加了多少私货,只从中提取出自己想知道的那些,然后问:“那孩子人缘很好吗?”
山下椿张开嘴欲要回答,话到嘴边却突然醒转,连忙讪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过是朋友有时候会提起寄住在阿节家的叶藏少爷,听说是个十分善解人意,性格很好的孩子呢。”
小野寺夫人一听就知道山下椿不打算继续八卦了,也没追问,稍微一抬下巴,“我知道了,你继续忙吧。”
“是,夫人。”
山下椿立刻转身,端起盆子就走,看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模样。
小野寺夫人听着她略显杂乱的木屐声,也不想和她计较,心里思考着正值青春的女儿,一坐就坐到了饭时。
小野寺家也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只是自从儿子们都外出工作就学,家主也经常不在家之后,只有母女二人的饭桌上就轻松了许多,便是小野寺秀雄在的时候,也不忍心为此责骂爱女。
不过吃晚饭的时候小野寺夫人什么都没说,小野寺萤心里也想着事,再说了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所以也心大地安安稳稳吃完了一顿饭。
直到小野寺萤从书房里出来,洗漱完毕,披散着半干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钢琴打发时间,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山下椿才提醒了小野寺萤。
“阿椿,母亲为什么要问你这些事?我做错什么了吗?”小野寺萤提着心,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思明净的模样问山下椿。
山下椿过来一方面是给自己照顾的小姐提个醒,另一方面,也是想从小野寺萤这里得到更多消息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闻言便道:“夫人应该只是关心小姐吧,就算现在时代变了,但是大家小姐和一个外姓的男人私交过密也不是什么好事呀……有些刻薄的人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夫人就是担心小姐的名誉有损,所以才问的。”
小野寺萤听得眉梢一跳,差点没冒出一句“姐姐,大清早亡了”。
不过现在的事实是大清虽然亡了,但不算早。
严格来说,小野寺家和大庭家都只是乡下的土地主,在正经贵族眼中估计就是“泥腿子”。但正因为是乡下人,不是真正的贵族,所以得势后一举一动才愈发古板守礼,以此邀名——这种算是人之常情,小野寺萤想一想就明白了。
明白了,小野寺萤就觉得尴尬了。
要是小野寺夫人直接问她那还好,哪怕有种被家长问那个和你一起走着的男同学是谁的尴尬,但到底是能面对面直接说清楚的。可是现在这样,小野寺夫人什么表现都没有,表面上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暗地里却在收集情报……她反而不能直接跑过去说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她绝对没有早恋。
话说回来,现在的时代女孩子十四岁算早恋吗?最低结婚年龄是多少来着?坂本龙马的妻子结婚时是不是才十六?
走神了的小野寺萤随口敷衍着山下椿,直到对方问得太多了才回神,收敛起情绪,干脆道:“好啦,我只是因为最近对印象画派很感兴趣,这是时兴的话题,叶君是学西洋画的所以这方面学识渊博,我们两家又算亲善,所以我才经常去讨教而已。清者自清,阿椿你别担心了,母亲不会误会的。”
山下椿听小野寺萤说得这么直白干脆,兴致瞬间没了大半,撅了撅嘴,嘟囔道:“那好吧……这样也好,我还担心小姐会被那个逢人就笑的小少爷骗了呢。那孩子可会讨好女人了,就阿节那样大他快一轮的他都能亲亲热热地直接叫名……”
“阿椿!不要说这样的话,太失礼了。”小野寺萤生气了。
山下椿一愣,抿了抿嘴,继而嬉笑起来,显然是不以为小野寺萤真地介意,还用亲热的口吻道:“人家是怕小姐你被欺负嘛~就算两家家世差不多,但是长子和幼子哪里是能相提并论的?更别说夫人出身华族,将来说不定还会给小姐找一个华族的夫婿呢。注定要被划到分家旁支的……”
“好了好了,”小野寺萤强忍着怒气,不敢表现得太激动以免山下椿想多了,以为她真被大庭叶藏迷住了偏袒他,只能装作困倦的样子,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真是无聊的话,我还在上学呢,离嫁人早得很,而且我一点也不想嫁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一辈子留在家里自由自在呢。”
这话听在年近二十,已经有了恋人的山下椿耳朵里就是孩子气。这下,她是真地相信自家小姐情窦未开了,不由有些惭愧,真心地内疚了一下,柔声道:“夫人和大人都乐意呢,小姐可是家里最受疼爱的孩子呀。时间不早了,快睡吧,不然明天没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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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新月如钩,虫鸣声、鹿鸣声伴着繁杂的花香透窗渗进。
小野寺萤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索性爬起来打开窗,就着月光数墙上的花朵。直数了九十八朵,下一朵,小野寺萤才望过去,艳到妖娆的花就跳崖似地坠落,落到月光照不到的黑色阴影里,再也看不见了。
小野寺萤心中愈是烦闷,忿忿地躺回床上开始默背英文语法。
很快,小野寺萤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