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让他们打一架肯定就没事了。”新子说得肯定。
而作为剑道部主将,平次也觉得很有道理,欣然表示:“对, 男人都是这样的。就算是立场相悖的对手,两个流派的天然对立, 如果打得尽兴, 说不定以后就成为好朋友了。”
“……那可能还是有难度吧。”新子表情微妙。
她摆了摆手,把那两个人的矛盾抛到一边。
“不过, 相比之下,我现在更担心另一个问题。”
“另外几个失踪者的下落吗?”平次犹豫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他们可能没有三浦那么幸运, 也许在失踪的时候就已经……遇害了。我已经拜托我爸去调查这一年关西地区的无名尸体,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和失踪者匹配的DNA吧,但如果——”
“如果被埋尸或者藏尸的话,就很难有结果了。”新子接过话来。
两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平次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月亮,心情复杂。
“虽然知道他们很有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如果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里, 不被人发现……”他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行啊。”
“不对。”新子说,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是说——”
“你等一等,我去前面便利店买点东西。”
新子提起手里的纸盒指了指,这是刚才从波洛打包带出来的, 还用了杏色的礼带做包扎, 十分小巧精致:“家里的咖啡都被我妈限制了, 要配蛋糕的话,只能买其他饮料了。”
平次愣了一下,很快跟了上来,非常自然地:“还是我来吧!哪有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
“都说了,在东都,我才是东道主嘛……”侦探少女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波洛时,你已经请了。”平次立刻说,“再说,你还拿着蛋糕呢。”
他看向新子手里的蛋糕盒,突然被那个精致的蝴蝶结扎了一下眼睛,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很古怪。
他怎么之前就没发现呢……
有些事情明明就摆在眼前了,那么明显!他猛地拍了下额头,挡住了眼睛。
新子疑惑地打量他,一边解释:“安室先生经常给我们打折,不会很贵的。”
“……十分可疑。”平次扭开头,干巴巴地清了清嗓子。
“呃那个,果汁怎么样?”
平次一手拿着一瓶果汁跨出便利店时,收银员正在收听的新闻片段飘进了耳中。
“近日,‘高中生少女复仇案’已经进入庭审期——”
他听了几句,在门口站住,突然也反应过来了。
“对了,”他恍然,将果汁瓶抛向上空,又猛地接住,“如果是连环案,不是为了谋财害命的话,凶手不应该把尸体藏起来的。”
“小时候跟我爸看卷宗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这种凶手都有一个特征。”新子斟酌了一下说,“他们不是为了某种直接利益作案,而是为了宣泄某种情感,表达自己的价值观,在这种偏执下,他们会更想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作品,而非隐藏。
“所以,如果这些失踪者已经死了,那他们一定会出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也就是说……”平次思索着,“凶手不会把自己当做一个杀人犯,而更像是一个艺术家,他创作‘作品’,在社会上制造恐慌,享受自己带来的所有影响。就像之前那几个人!”
他转头对上了新子的眼睛,逐渐皱起眉头。
“你跟我说过的羽仓案件,还有为女儿报仇的森太太和批发店的老板……都是这样。正好,他们也是为了复仇。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罪行时,也有很多人在同情他们……”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死在他们手下的,并不是好人。你是想这么说吧。”新子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没忍住偏开头,挠了挠脸颊。
“我不是想同情凶手,只是……抱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小声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说不定这就是凶手的目的。明明是杀人凶手,却把自己包装成不得已的受害者,人们同情他们的过去,就会不知不觉受到动摇,认为他们做得是对的。”
到了这时候,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平次怔了怔,也明白了新子的忧虑由来。
作为没能阻止他们的罪行,最终又把他们捉拿归案的侦探,不仅不会释然,反而会感到迷茫不安,就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尽管他们都很清楚,侦探是最不能被动摇的——理智是这么想的,情感却不可能丝毫不被影响。
“所以才说,我们的对手很狡猾,也比普通的凶手更可怕。”她慢慢说,“抓住凶手,并不是结束。案件引起的舆论危机,这是另一个战场。”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一个熟悉的领域。
“但我们的工作只是找到真相,抓出凶手,”平次慢慢拧开瓶盖,想了半天,依然很苦恼,“不管是庭审前的证据采集工作,还是量刑定罪,那都是警察和法院要做的事情,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为了不扩散舆论,反而帮助凶手掩盖罪行吧?”
新子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果汁瓶,慢了半拍才去接:“……啊,是这个道理没错,但可能是习惯吧,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他们互相看看。
早就过了下班高峰期,街道上很安静,偶尔路过的行人也都是加班结束的社畜,疲惫不堪,急着赶路回家。
不远处的路灯出了点问题,一闪一闪的,渐渐微弱,反而衬得头顶的月亮变得明亮起来。
“你如果需要一个拥抱的话——”少年突然说,眼神开始乱飘。
“喔,不用,我又不是难过。”新子愣了愣,但回答得很干脆。
“……喔喔。”
平次应道,然后不吭声了。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新子也后知后觉气氛有点尴尬,她轻咳着打破沉默。
“陪我说说话嘛。”
突然换上了撒娇的口吻,少年很不习惯,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自觉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平次慢吞吞地说。
“这一系列案子,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不管杀人动机是什么,手段多么残忍冷酷,他们都可以把自己称为……正义的使者。”
而这些案子,偏偏都围绕着新子发生。就算案发地远在关西,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通过曲折的方式将她卷进来,很难说不是有心人可以制造的局面。
“我懂了。”平次突然说,一手握着饮料瓶,锤了下手心。
“有人想挑战你。”
“诶?”
“这种复杂又诡异的案子,不是普通人能够完成的,一定有一个幕后人,把你视为劲敌,通过这种手段向你挑衅……”平次沉思着,“电影都是这么拍的,说不定他对你因爱生恨,爱恨交织——对了,我知道了,说不定他其实就是你的书迷!”
完全错了!这个人明明就是她自己。
新子:“……不,你还是不懂。”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她也不懂。
一直以来,她都很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放在侦探的视角上思考问题,几乎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是一个“罪犯”的话,又会是什么样的。
哪怕到现在,她一直在努力回避这个问题,甚至是自欺欺人地逃避现实……
回家的路上,两人心思各异。
自从工藤夫妇回来以后,新子就感觉到家里附近的暗哨都撤走了,大概是出自对BOSS的信任吧。当然,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敢这么放心领着另一位侦探往家走。
在她出门前,有希子就已经嚷嚷着要调时差,现在应该已经去睡美容觉了。她老爸在书房里没什么动静,还是要跟他打声招呼。也许他心血来潮,要问问他们对案子的进展,……
服部平次的脚步有些飘,越走越拖沓。
到了工藤宅面前,他盯着门牌上的姓氏看了一会儿,就站住不动了。
“要不,我还是去住旅馆吧?”他突然扭回头,眼睛里写满了“你爸不会拿着扫帚把我赶出去吧”的担忧。
“……咳。”新子轻咳一声,想象了一下自己老爸那斯文的模样,充满了英式老派绅士的风度,委婉表示,“他应该没有你们家里人那么能打。”
平次听着,依然充满顾虑。
新子一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安慰他:“放心,你又不是第一个踏进我家门的异性,那天基德也……”
“什么?”平次顿时拔高了声音,瞪眼。
“他也不安然无恙地(逃)出去了嘛。”新子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突然带一个男生回家很不对劲,但天天带不同的男生回家就不会了。”
平次:“……??”
等等,这不是更奇怪了吗!
他来不及纠正新子的观念,她已经推开大门,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了一下。
屋子里到处静悄悄的,只有玄关外的壁灯亮着,除此之外就是书房门缝下透出来的一道光。
“等会儿我们绕开书房,从那边上楼。”新子压低声音,用手势比划。
“好。”
“我还有备用方案。”
“……什么?”
她拎起从波洛打包的蛋糕盒:“我爸不会烹饪,但他也喜欢西点,口味跟我差得不远。这个应该管用。”
平次默默掏笔记本记下,“明白了,要获得父亲大人的同意,首先要征服他的胃。”
新子:……?
悄悄潜入的打算果然失败了。
新子刚从鞋柜里找出室内鞋,递给平次,他就突然僵住了,背挺得很直,一动不敢动。
她回头一看,书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打开,父亲大人手里拿着书,靠在门边站着,背后的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走廊里,拖得长长的,黑漆漆的。
简直就像是鬼故事里的画面。
“……爸,你好吓人。”
“咳,最 近在看一本惊悚题材的小说。”工藤优作微微一笑,冲淡了那股恐怖气氛,“是很有名的畅销作品,你们应该也看过吧?故事讲的是一个被丈夫欺骗的女人,在自杀时特意选择了切腹,把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然后他们就一同变成了……”
“看过看过。”新子赶紧打住。
他踱步走到客厅前,将吊灯打开,又啪一声合上了手里的小说,将封面露出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