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冢扯了扯唇角,有些尴尬地笑笑。
“那个啊,我好像也看到过……还是个很普通的家伙呢,又没什么钱,长得也不帅气,就是个上班族。怎么说,还挺令人羡慕的。”
他说着,寻求同伴的认可。
“真的太夸张了!”
“翻车了的话,说不定会被人谋杀吧。”他们感慨着,眼神里却都流露出隐隐的向往。
“这种人手段很厉害啊。”安藤部长含糊地评价道。
新子没说什么,转开了话题,问起社团联谊。
“哦,那个是我们社团的传统了,每学期都会有几次固定活动。”安藤部长解释,“有时候是和美术社,有时候也可能会找外校的,主要看部长之间的关系和人脉了。”
“羽仓小姐也去过吗?”
“哦,她转学后,好像还没来得及参加,就有男朋友了,”安藤笑了笑,“我们当然不好再拉她去联谊。怎么突然问这个?”
新子摇摇头:“只是想象了一下,我还没去过联谊呢……那种地方,她要是去了,该不会风头都被她一个人抢光吧?”
安藤眼睛一亮,露出笑容。
“工藤同学要是有兴趣,我们也很欢迎的。”
“是啊是啊,以后可以一起来嘛!工藤同学来加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
羽仓推开门,614号房里静悄悄的,黄昏的余晖将窗台上的向日葵染成了红色。
她慢慢地走近,拉开窗户,风迎面吹来,卷起鬓边的碎发。
银发少年悄然进了房间,替她轻轻关上了房门。
羽仓头也没回,像是自言自语:“她今天应该去了摄影社吧?”
仁王应了一声,“噗哩”地,很突兀地吹出一个泡泡。
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墙边,表情捉摸不透。
“我说小离,你真的希望她能查出真相吗?或者说,你觉得这位侦探小姐……能够查出来吗?”
羽仓没说话,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明明是绚烂的和光辉,她的脸上却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做到吧。她低声说。
少年不解地看着她,问:“你们又不认识,为什么会对她这么有信心?就因为她是——大名鼎鼎的畅销小说家?”
羽仓微微弯起唇角,摇了摇头。
“我们见过的。只不过,可能她们都不记得了。”
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
十五岁的夏天,她刚离开住了十多年的老家,来到大城市,懵懵懂懂,连电车售票的功能都不太会用。
因为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电车上的乘客不算多,但也已经坐满了。她找了一个扶手杆,看着窗外飞速挪动的风景,一边发呆。
到站后,有人上车,穿过门口的人群挤到车厢中间,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身后的人却继续挤过来。
电车重新启动,轻轻摇晃着,她起先还不太确定,但躲了几次,终于意识到,那人是故意的。
车厢里并没有挤到容不下人的地步,但那人却总是往她手臂上贴,装着不知道是钥匙还是手机的裤兜往她裙摆上蹭。
她脸色很僵硬,咬了咬牙,用力地踩了过去。
男人猝不及防地后退几步,骂出了声:“你神经病啊!没长眼睛吗?”
一瞬间,大半个车厢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不太适应这种聚焦的目光,女孩子到底脸皮薄一些,没有那种无理取闹的叫骂气势,但她依然挺直腰板,和对方理论。
“是你先动手动脚的,这车厢这么大,你非要和女生紧贴在一起,不是在恶心人?”
“你说谁动手动脚?”对方也吼得更大声了。
“没错,说的就是你。”她一狠心,也提高声音。
“你有什么证据?还动手动脚,谁看到了?——随口污蔑人,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男人嗤笑着。
她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下意识看向四周,乘客们望着她,神情古怪,有的干脆扭开头,直接看着窗外,有的悄悄拿起手机……
“那就报警吧。”她长舒一口气,反而冷静下来了,指着头顶,“不是有监控吗,那就让警察来看看。”
那男人梗着脖子:“好笑,你说找警察就找警察,我还要去赶着谈生意呢,你一个学生妹耽搁了时间,赔得起吗?何况,如果错了,你打算怎么认错,跪下来给我们一车人道歉吗?”
窃窃私语在旁边响起,人们打量着争端的双方。
一个是纤细的少女,另一个则是西装笔挺的上班族,个子很高,手臂上看得出有肌肉的轮廓,再看他那找事的态度,就知道多不好惹。
人们的目光纷纷避开。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忍不住开口劝道:“别吵了,可能只是误会,叫什么警察呢,我还要去机场接人呢。”
“是啊是啊,”旁边立刻有人附和,“你一停车,我们这么多人呢,怎么办?”
“小姑娘脾气不要这么冲嘛,容易吃亏的……我替这位哥哥向你道个歉,大家各退一步,好不好?”眼睛青年继续说。
她头一回遇到这种状况,被这么多陌生人用微微谴责的眼神看着,大脑里嗡嗡的响着,又气又急,胸腔里涌出一股酸涩的气流。
难道这是她的错吗?
——“她又没有错,为什么要退一步?”
就在这时,羽仓听到了一个声音,语气清亮,仿佛还带着一点笑意。
他们顺着声音望过去,少女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身旁的人不自觉让开,她不紧不慢车厢另一头走过来,站在了他们面前。
她还很年轻,也只是国中生的模样,整个人却仿佛发着光,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微微卷曲的长发披在身后,被她一拨,扬起利落的弧度。
“这位大叔,”少女慢吞吞地对上眼镜青年的目光,把他堵得脸僵了:大,大叔?
“你要是年纪大,眼花了看不清真相,我们可以谅解。但你既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凭什么对一个可能是受害者的人说,你太凶了?难道被欺负了还要像乌龟一样缩着?”
眼镜青年微微憋红了脸:“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冷静一点,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你只是看她更好欺负而已。”少女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坦荡荡的,目光直视他那副厚重的镜片。
“因为你看到另一方是个身高将近一米八,有过健身基础的青壮年,他气势汹汹,要是不小心惹到了他,脸上挨一拳,那就不好了,对吧?”
“你……你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是为这位妹妹担心啊!她胡乱指责人,把别人惹生气了,那不是更有可能挨揍?”青年解释着。
“嗯,所以你拦着一个十几岁的女生,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更不可能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少女心平气和地说,“是这样么?”
青年瞪着他,车厢里一片寂静。
“那如果我告诉你,”她话锋一转,露出微微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单肩书包,手放在了拉链扣上,“我现在包里有一把刚买的水果刀,我本人从心理科诊所出来,如果持刀伤人,加上未满法定成年线,很大可能性会被判定精神有问题,而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呢?”
什么?
青年目瞪口呆看着她,另一边的西装男也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她的语气突然一收,冷淡地说:“趋利避害是人类的自我保护的本能,你们保持沉默,不愿意见义勇为,我可以理解。但是,刚才看人被欺负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又跳出来,假惺惺地维持公道,装什么正义路人,不是很可笑么?”
眼镜青年情不自禁地躲闪开目光,再看看其他人事不关己地看热闹,更是后悔不迭。
他不吭声了,西装男却怒气冲冲:“你、你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是想帮她说话吗?”
少女根本不理他,突然扭头,提高了声音。
“兰酱——”
她长了一副甜美的脸蛋,语气也突然变得柔软,听得人心颤。
她的朋友走了过来,一边回应:“新酱——”
同样的漂亮,如瀑的黑发,甚至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她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歪头看着西装男,又看向好友,脸上还有一点茫然。
好像摸不清状况。
“示范一下,”少女言简意赅地说,可羽仓却恍惚从那好听的声音里听出了寒冷的漠然,微微扬起的唇角弧度,仿佛藏起了一只小恶魔。
“赔偿算我的。”
“公物损失也好,医药费,或者是——”
砰!
黑发少女二话不说,出拳。
谁也没看清她的动作,西装男也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脸颊过去,他摇摇晃晃地从栏杆旁边躲开,大脑空白着,腿一软,跌坐在了地板上,旁边的人纷纷躲远了。
咔哒一声,碎裂的扶手栏应声而断。
警铃声响彻车厢,紧急刹车,车厢门也在应急状态中自动闪开。
满车惊诧的目光下,除了嗡嗡的警铃,无一人开口。
只听到少女慢吞吞的后半句话:“不小心出了人命的话……嗯,也不是不可以,我今年才十五岁嘛……”
西装男愣了许久,突然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眼镜青年再也绷不住脸色,踉跄着跳起来,扭头就跑。
他的同伴也纷纷跟上,错杂的脚步声回荡在车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彻底空了下来。
羽仓站在空落落的扶手旁,微微茫然,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发不出什么声音。
原来就这么简单吗?她想,看向那两位少女。
毛利兰苦恼地看着一地狼藉:“我们不会挨处分吧?”
“当然不会,那摄像头早坏了,不然你以为那流氓凭什么理直气壮?他肯定是惯犯了。”新子说得云淡风轻。
兰哎呀了一声:“早知道不该破坏公务的,应该把他的手拧了。”
“你把他的腿拧了也行。”新子热切地建议,大概是在指比较特殊的那一条。
“可是警察那边……”她似乎还有点良心不安。
新子抱住手臂,鼓了鼓脸颊,那张尚未褪去稚气的娃娃脸浮现出纯真的笑意:“你看我们这么瘦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和一个大汉搏斗,还把这里搞成这样呢?谁会相信呀——”
……
那是十五岁的工藤新子,羽仓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感觉她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但有一点没有变,她身上依然有着令人信服的、强大的力量。
能够帮助她伸张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