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帮凶, 是一条人鱼。”
与此同时,新子在跟松田警官等人叙述自己的推理。
呃,说是“推理”, 但其实相当于把自己小说里的情节进行过合适的加工,增减, 再重新描述一遍。
她尴尬地轻咳两声,看他们听得认真, 一边点头的样子,更是觉得有愧于侦探之名, 又说,整个事情很简单。
“羽仓以前不叫羽仓渐离,可能也做过整容手术。”新子犹豫了一下, “栗山晴以前在老家有个很要好的朋友, 是福利院的孩子,上国中时有人给她办了领养手续,之后就不知去向……这是所有能查到的消息。我想, 这个朋友应该就是羽仓。”
说着, 她看向安室, 这些还是来自他的情报网。
“现在的羽仓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还懂得艺术,网球也从来不是穷人的消遣爱好。”安室接过话来, “领养她的应该是高知家庭,家境很好。”
松田不禁叹了口气:“这样家庭教出来的孩子, 就算心理扭曲的问题是天生的,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复仇心。除非……”
公职人员们都沉默了。
有小警员欲言又止, 很小声说:“是不是那种, 故意挑那些穷乡村的、又长得好看的女孩领养, 但其实是为了……”
一阵沉默。
他们互相看看,都觉得不适合在高中生少女面前说得太直白。
松田瞥了他一眼。
“还没调查之前,可别说太大胆的话。”他语气淡淡的,小警员立刻闭口不言。
但新子能猜到。
“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羽仓离开了领养家庭,可能是逃了出来,也可能是以求学的名义外出,”她继续说,“她想去找以前的朋友,却发现,栗山晴因为不堪受辱,跳楼自杀了……”
欺负她们的,都是有钱有势、有年长者身份的前辈,是她们没有能力反抗的人。
新子的小说里,凶手是目睹了一切的人鱼精,但在现实中,当然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还记得,纲吉那天说到“鱼”的时候,反应很奇怪。她当做没看到,但心里有数,他多半认识那条鱼,知道“它”的来历。
里世界都知道彭格列有了新继承人,行事风格变化很大,他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那就是同盟家族。
羽仓与恶魔做了交易,开始了一场精心策划,长达一年的报仇。
大冢真树已经被送去医院抢救,他伤势太重,就算报警及时,之后的事情也很难说。
随着凶手落网,这个案子在表面上已经走到了尾声。但对于警察来说,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不仅要扫尾、安抚受害人家属,还要重新展开调查、取证。
和羽仓有关的过去,她的领养家庭究竟是什么人,摄影社的传统又来自什么时候,以往的受害人和录像带……以及,他们的背后是否会牵扯出更多不可告人的产业链,刑警们还不得而知。
新子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还有些不习惯。
案件的突然结束,并没有完全填上她心里的疑问,反而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落差感。
好像她正准备挽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别人突然告诉她,根本没有你想象得什么复杂诡计,也没有什么高超的伪证手段,一切谜团都是超自然力量造成的。
简单粗暴。
甚至连大冢真树能不能救下来,都得靠医学奇迹……
而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又帮了什么呢?
新子微微垂下头,觉得好惭愧,可更令人迷惑的是,大家却对她露出充满感激的笑容。一干警员的目光不再是看“知名小说家”的好奇,而是敬佩。
“这次多亏你了,大侦探。”松田非常自然地更换了“小侦探”的称呼,把新子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
“有你提供的匿名证据,我们才能锁定凶手的动机,也能更快一步找到下一个受害人。如果大冢能够被救下来,都是你的功劳。”
“啊,不是……”新子微微局促,摆了摆手,“其实都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助,我也没做什么。”
青年警官竖起食指,摇了摇。
“那位怪盗是你找来的,录像带也是你们……找到的,包括今天,将那么多学生困在幻境里无法出入的屏障,也是你找来的朋友打破的。至少,警方没办法在合法手段里做到这些,”他说得一本正经,“虽然后续可以交给我们,但没有动机就没办法申请搜查令,很苦手呢。”
是啊是啊,小警员们纷纷附议。
“光靠我们的话,可能根本找不到真相,”警察A君说,叹了口气,“加班加点也毫无头绪,只会被幻术永远蒙在鼓里吧。”
新子咽了咽口水,微微冒冷汗。
这帽子也戴得太高了,说什么“警察完全没用”的话,也太夸张了,好歹照顾一下你们自己的身份吧?
新子担心地瞥一眼松田,后者沉思不语,跟安室站在一起,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虽然他们没说什么,新子还是觉得莫名心慌,赶紧摇头:“我对幻术也没什么了解,完全是……”
突然她一怔,脑海中闪过什么,但没有抓住。
侦探少女微微歪头,表情也露出些许迷茫。
但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还在纷纷感慨。
松田这一回没有制止他们,抱着手臂,指尖无规律地敲着。
“警方对幻术的侦测能力还是太薄弱了。看来我们还需要招募来自民间的技术人员……”他若有所思地,问安室,“你那边有什么推荐吗?”
安室根本没打算回答。
开玩笑,要是幻术师这么好找,会只被少数几个黑手党家族垄断吗?
“是吧。”松田幽幽叹气,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袖子又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松田哥哥,”少女转过头,小声说着,指了指另一边,“我可以推荐一个人吗?”
他们顺着望过去,银发少年蔫搭搭地坐在台阶上,谢过了护士的包扎,又马上被老师们围住,嘘寒问暖。
“他?”松田挑了挑眉毛。
“嗯,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幻术天才呢。”新子很肯定地点点头,“最重要的是,有正义感。”
松田看着她,突然笑起来,应了一声:“那我相信你的判断。”
特殊处理组的行动队长朝仁王同学走去,其他警员也渐渐散开,去忙收尾工作,新子身边终于空落下来。
只剩下安室在原地,好像在为什么事情苦苦思索。
“有点不对劲。”在新子已经跨出一步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吓得她立刻停了下来,落脚时没站稳,差点崴到。
安室看向她:“那颗子弹是从哪里来的?”
“……啊?”
他变魔术般地捏起一个证物袋,里面正装着那颗穿破幻术屏障的狙击子弹。
“这是军用弹药。附近的高层建筑物非常少,适合远程狙击的最近地点在一公里以外,从射程和威力来看,极有可能是AWM。”
新子睁大眼睛,眨了眨,“真的吗?这又不是绝地求生,AWM什么的……有点夸张了吧?”
安室放下塑胶袋,也笑了。
“没什么,想起一个熟人,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她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又被他轻轻拍了拍脑袋。
“你先去和朋友坐坐吧,休息一会儿,我还有点事,等会结束了再带你回去。”
……
正好,新子也是这么想的。
她找到文太时,对方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和队友们坐成一排,像是找不到自己该埋在何处的蘑菇。
……冰帝的正选们在另一边当蘑菇。
新子站在他们,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像拿着伞的精神病院医生。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轻手轻脚走过去,在文太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新子想了想,艰难地组织语言,“失恋都是这样子的,嗯,是人生的经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在她左侧,真田转过头来,一言难尽地:“如果不擅长安慰,就不必这么勉强自己。”
“……”
新子乖乖地“哦”了一声,放弃了努力。
丸井文太的这一天过得不容易,经历了幻觉污染,又差点擦枪走火,还是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吧。
新子安静了,可红发少年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拉下来。
“并不是因为失恋,”他说,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转过来看着她,认真地说,“是因为我觉得很抱歉。”
“你没必要为此自责。”新子愣了下,很快说,“学校的风向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决定的,大多数人都是盲目从众的。而且,这种事情也不仅仅发生在立海大。”
她抬起头,看向夕阳余晖下的教学楼,轻轻叹气。
恐怕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地方能与校园暴力绝缘,只是方式和程度各有不同罢了。
要想不被人欺负,只能去欺负别人。不愿欺负别人,成为特例,就可能被别人报团欺负,周而复始……
文太却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普通学生的话,或许是吧。”他慢慢说,“但网球部在学校里的影响力太大了,还成立了后援会,要说和我们无关……怎么可能呢?”
“最重要的是,”他的声音微弱下来,变得很轻,几乎只有新子才能听到,“我认识栗山晴。”
新子睁大眼睛望着他。
文太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压在心里那口气终于松了,之后的话就变得更容易开口。
“我去美术社找幸村的时候,恰好遇见她在临摹向日葵,等人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还跟她说很好看……”少年喃喃道。
这种夸奖对他来说很自然,根本没有想过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新子迟疑:“能收到同学的鼓励,对栗山来说总是好事吧?”
他摇头的动作更慢,更僵硬了。
“然后有一次我跟她说,看她的样子,心里肯定装了一个很喜欢的人吧,与其将心意藏在颜料里,不如鼓起勇气去说出来……”
少年低下了头,慢慢松开了新子的袖子,然后把脸埋在了膝盖上,声音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