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缇克曼努抬头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
他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但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沮丧的感觉:“你是不是对余很失望?”
“不是。”
不,这是谎言,撒谎精,你就是失望了——可这是不行的,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在努力地为了“不让别人失望”而活着,因为他的父亲恩美巴拉格西失败了,而他所诞生之国的守护神也在走下坡路。
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他们都在看着他,向他伸出手,他们高喊他名字……阿伽……阿伽……
阿伽——你又要让我失望了吗?你忘了自己背负着多少人的期待吗?你知道人们为了让你踏上复兴之路付出了多少吗?你要辜负他们的期望吗?你要辜负妈妈吗?
恍惚间,那道长长的影子似乎又笼罩了他,一股阴冷的、带着糜烂香气的杏子气味在阴影中蔓延,攀附在皮肤上,引起了一阵绵密的刺痛……像是指甲抠进皮肤时才会有的疼痛。
“对你而言,那可能只是小儿科的东西吧。”他喃喃道,“自从看到那版地下甬道的分布图,余就知道,在你的引导下,这座塔最后必然会建造成功,而余……只不过是这份功绩中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真是够了。”缇克曼努重重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呢?难道就只是为了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爱怜吗?”
他看着她:“她说过类似的话。”
“谁?”
“宁胡尔萨格。”他说,“在余七岁的时候,因为没能完成她布置的功课,她让余跪在神殿前忏悔……那是整个冬天里最冷的一天,我哭了起来,希望她能同意女奴给我拿一杯热茶,但宁胡尔萨格拒绝了,她说我流的是鳄鱼的眼泪。”
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房间落入了一种死亡般的寂静中——也许只维持了短短十几秒,阿伽却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度过了一遍自己的二十岁。
缇克曼努说的不错,那些肉沫确实是没洗干净的血水……否则,又该如何解释他嘴里那锈铁般苦涩的味道呢?
“千万不要露出怜悯的表情。”他说,“余宁可去死,也不要看到这种表情出现在你脸上。”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有说。
“何况,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又补充道,“余现在很好,只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缇克曼努又沉默了片刻——她迟早是要回答的,然而穷尽阿伽的想象,也无法预测她会如何应对。
如同很多人向他提起过的那样,乌鲁克的宰相并不是一个会让人感到温情脉脉的人,阿伽希望她坚持下去,这样他就无需向别人解释为什么他会因别人布施的温柔而痛苦了。
好一会儿过去,缇克曼努才开口:“您趾甲边缘的部分在皮肉里已经彻底蜷曲,恐怕只能用钳子把整个趾甲拔除了。”
这种避重就轻让阿伽略微有些恼火,同时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可笑,好像他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完全不在意,心里却期待着能从对方这里得到些许慰藉。
也许宁胡尔萨格的评价并没有错,他流的确实是鳄鱼的眼泪。
没有专门拔指甲的钳子,所以仆从只能为她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