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
金属敲击碎石的声音越来越稀疏,越来越缓慢,渐渐无法再掩盖水花掀起的声音了。
“余是由宁胡尔萨格抚养长大的。虽然直到十五岁才登基,但父王在界河之战后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尊,整天沉迷于酒色,不愿面对自己曾沦为阶下囚的现实,所以余很早就以王储的身份开始处理朝政了。”
因为没有人再回应,阿伽的声音愈来愈轻,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似的呢喃。
“母后是普通人类,所以到了余这一代,体内的神血已经很稀薄了。为了保证余还能使用终结剑,宁胡尔萨格甚至不惜用她的鲜血饲育余,让余体内能够长葆神性。”
“自从埃阿取代了她作为三主神的位置后,她对权欲的执念日复一日地加重,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基什再度强大起来,让她重现往日身为大地母神的荣光……而这荣光复兴蓝图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身为王的余。”
笃——笃——
“宁胡尔萨格杀死了母后,强行得到了余的抚养权,然后按照她心中完美君王的标准,将余一点点雕琢成了她想要的样子……说实话,虽然她养了余二十多年,可余对过去和她相处的日子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她曾一遍又一遍地在余的耳边说'阿伽,你难道要让妈妈失望了吗?'。这二十多年的时光,余的存在就是为了不让她失望——这就是余自出生以来全部的人生意义。”
“当然,要说她对我没有半点恩情,那就是纯粹的谎言了……然而她的每一次馈赠,最后都会向我索求数倍的回报,由于她爱我,所以我只要有任何抵抗,就极大地伤害了她——一个深爱着我的人的心。”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改变了自称,“太累了,那样的生活……所以我宁可她抛弃我,像对待狗那样鄙弃我、虐待我,也不想得到她的爱。”
“阿伽……”
“不过现在已经不一样了。”阿伽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即使他极力遮掩,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显得十分刻意,“因为宁胡尔萨格已经死了,而余已经自由了,还建造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充分证明了余就是比只会算账本的乌鲁克王更优秀!哼哼,可惜的是余的书吏不在这里,否则一定要将这句话记进起居注里,供后人阅览……啊哈!余这里能看到另一侧的亮光了。”
“我这里也凿开了。”缇克曼努正要转身之际,阿伽忽然靠了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要回头,宰相大人。”阿伽低声道,“两个点被凿开后,就可以通过拨沙把洞口越弄越大了,对吧?”
“……嗯。”她感觉喉咙里分泌出了某种粘稠又苦涩的东西,也许是上涌的胆汁,也许是她的舌头腐烂了……也许是空气里那悲伤的、像菌类一样潮湿的气味,像那层包裹着身体的肉色油膜一样裹住了她的心脏,“我们可以试着把两边的洞口弄到一起。”
地下甬道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铁锹和斧子从碎石表面刮过时的窸窣声,很轻微的声响,但听起来让人牙根发酸。
阿伽的速度比她快一些,当对方靠近她时,缇克曼努才发现他手臂上的皮肤也已经皲裂了,露出红色的血肉,依稀能看到下方骨骼的轮廓。
“呼……终于……”当玛那的金色溪流终于淌过了坍塌点,朝地核的方向流去时,阿伽沉沉地喘了口气,“穿着湿溜溜的鞋子感觉真难受,所以余才讨厌下雨天啊……”
然而那并不是玛那液化后打湿了鞋子的感觉……那是鞋子被溶解后,双脚也逐渐被液化的玛那融化,脚底变成了一层油脂的感觉。
“往前走吧,宰相大人。”阿伽说,“我知道你把神蚀带来了,是有什么事情想做吧?”
听到他的话,缇克曼努的肩膀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可我还没有为他们阖上眼睛……”
“你不是为了迎接死亡才来到这里的。”他的掌心覆盖在她的眼睑上,温热而潮湿,明明就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