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继续了,但竟突然显得有些恼怒,有些不知到底是对谁的恼怒:“我发现我还讨厌他的笑,对其他人很温暖,但唯独对我很刻薄;我还讨厌他的哭,哭得丑死了,就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我明明故意惹他生气,却发现讨厌他真的气我;我明明想要逃离,却发现讨厌他不在我身边;我明明讨厌他,讨厌他的存在,甚至讨厌他的一切,但有一天却发现,我连他可能真的再也醒不过来这件事也非常讨厌。”
“那么我到底是想干什么呢?”翻译中的机械音突然很轻,轻到最后彻底消失了,变成了一句母语:“喂,爸爸,你能告诉我吗?”
“……”声音静止,一片寂静中,男人颤抖着嘴唇,不敢置信地说出了两个字,“秋翊……?”
他突然伸手,近乎撕扯地拉开了那两扇窗帘。年迈的神父夹在中间吓得往后直仰,而他梦里那张沉睡的面孔却终于显露在了他的眼前,以一种敛眸郑重,却又吊儿郎当的活着的姿态。
“我说,别再生气了。”
他看了男人一眼,只一眼,就一眼,然后突然侧头掰开那只伸来的手,就像掰开一个远离而又迫近的梦:“我们和好吧。”
“什么?秋……!”
他伸手去够,但再没够到,一种失重感突然带着他往下掉去,从那方小小的忏悔室一直掉进一个地道。
这是什么情况?!
他步履不稳地从隔间出来,却见一个金发青年正站在他的面前。
“钟、钟昴?!”他差点快哭了,激动地冲上去拉住他的衣角,“秋翊!秋翊他还在上面!他刚才跟我说了好奇怪的话,我……!”
但没想到,钟昴却直接抱住了他。
“对不起,都怪我那天逃走了。”他弯下身,把头倚进男人的肩膀,那是他从小倚靠的肩膀,从他还是个婴儿开始就那么倚靠着,“是我的错,是我计算失误了。”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男人没有明白,但他愣怔着,还是伸手揽过,那一刻他竟突然觉得怀里的人是颤抖的,“钟昴?你还……好吗……?”
“嗯,我还……”
却不再说了。他以一种用力地,几乎要把父亲揉碎进身体的力道紧紧拥抱了他一会儿,才:“不,我不好。”
他终于抬头,露出了一双红红的,让人心碎的眼,嗓音暗哑地:“我很想你。”
文天成几近失语。
“我……”他静了静,然后却颤抖,伸出两手捧住了那人难得脆弱的面庞,“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他用拇指轻轻抚摸起来,差点忍不住要流泪了:“所以回家后……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他的话,似乎让金发的青年一瞬愣了。他好像第一次不知该用什么神情来面对,最后竟是埋下头,哽咽地轻轻笑了一声:“……嗯。”
然后他再次用上了更大的力道,像要压坏他的肋骨似的。
三秒以后,却深深吸气,艰难,而又极尽克制地推开了他,就像推开当时发情期的缠绕。
“好了,得走了。”
他牵起他,带他来到墙边一个仅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风口,“从这里出去,楚渭和凌顼在外面等你。”
“等我?”心却突然因他刚才的举动跳得有些不安,“那你呢?”
“我当然也会跟在你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