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惦记着回家, 天还黑着,屋里的人都起来了,李青文也跟着一起, 然后他发现角落里绑着个人。
那人也不叫,还在努力的点头冲他打招呼。
“这、这是咋回事?”李青文一边套衣服,一边看着这个陌生的人。
“昨天鬼鬼祟祟想要偷东西, 被你江大哥逮着了。”
李青瑞说着,把那人的身上的绳子松开, “有手有脚的, 以后快干点正事吧。”
那人点头如捣蒜,他嘴里的东西早就被舌头顶掉了, “谢、谢谢李大哥。”
“你认识我?”李青瑞一脸意外。
“认得,认得。”那人站起来,活动手脚,“亏得你们带路, 我们才能从并州走到这里。”
因为江淙并没有绑紧绳子,这人没受太多罪,一个晚上过去,该害怕的也害怕完了, 男人弯着腰扇了自己几下, 道:“我不知道是你们,只知道船上搬下来不少东西, 就、就是过来瞅瞅,您大人有大量, 就绕过我一回……”
外头的人把东西都绑好了, 给马弄水喝, 然后进来啃干粮。
听这人竟然是一同逃荒来的, 大家伙对他的厌恶倒是稍微少了些,见他盯着人吃东西咽口水,李青顺掰给他一块干粮,道:“人家小孩子都去海边寻吃的,你咋就干这种缺德事?”
男人一边唯唯点头道谢,一边大口的吃着干粮,道:“吃不饱啊,捡一桶也没几两肉,冻伤了不要紧,碰了水,一吹风,发热可就要命了……”
这一冬天,有多少人都是发热没的,他可不想这样丢了性命。
竟然不否认自己偷偷摸摸的举动,李青文觉得这人也是挺厉害的。
这人是个顺杆爬的,见李青瑞他们面色缓和,便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想要一起去边城讨生活,求他们带上自己。
如果别的人这样哀求,李青瑞可能就点头了,但这人想偷摸他们的货物,怕他去边城祸害村子人,李青瑞不同意他跟着,只留了一袋干粮,让他以后走正道,要不然以后就不客气了。
周丰年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在船上住的就不舒服,临肃过这一晚上也浑身难受,甚至都没怎合眼,他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眼下一片青色,反过来催大家伙早点出发,早点到边城。
李青宏他们几个没回来,多出来几副马匹和爬犁,原本想要系在爬犁木头上跟着走就行了,京城的客人对爬犁十分感兴趣,他们想试试,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陈文在这里等了几个月,并没有闲着,自己下海弄了些东西,也跟这里的人换了许多,回去的时候爬犁装的满满的。
天边刚露出一线光亮,周丰年没有打扰临肃的官员,只跟他们的官兵交代几句,一行人便往北出发了。
他们走了以后,船老大把东西送去李雯雯家,三口人既高兴又觉得内疚,又得了人家的东西,都没留他们吃口饭。
很快,天亮了,到海边寻吃的人便看到了那艘大船。
待陈山海等人听到信儿,跑到岸边时,却发现船是空的,上面的人昨天晚上到,今天一早就离开了。
再次没追上人,他们都快气死了,原地把脚跺麻,也没有办法。
李青文顶替大哥去赶爬犁,方氏娘三个坐在上面,身上裹紧毛皮子,看着地上的厚雪,惊奇不已,竟然能下这大的雪,这、这真的能化掉吗?
现在这个月份,洪州都已经热了,这里还冻的厉害。
陈文和周从信还有李青瑞等人说话,才知道京城竟然改天换日了,也替他们捏了把汗,好歹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要不然可就太倒霉了。
他们在前头走,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早上李青瑞不同意带着的人此时沿着爬犁的印子走着,他身上的衣服可不咋厚,歇着的时候,李青文往后看了一眼,感觉这人可能半路都坚持不到。
李青瑞看了也皱眉,他把话都说明白了,这人还是想去,这路是谁都能走的,他也不能将人赶回去。
再出发时,李青文频频回头,江淙把他的脑袋板回来,问道:“你想跟他一起走?”
看着江淙没甚么温度的眼神,李青文脑袋摇的利索极了。
第一晚上宿在雪里时,方氏还以为会冻个半死,没想到躺在睡袋里,竟然还很暖和。
所有人安顿好后,李青瑞举着火把去后面,看到那人躺在雪窝子里,忍不住叹口气,“你这睡一晚上得冻死。”
那人的鼻水流到嘴巴上,都冻住了,拉着李青瑞的胳膊,求他让自己去边城,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偷偷摸摸的事情。
<b r /> 李青瑞很犹豫,他不想看着人死在眼前,又觉得这是个麻烦。
李青文在帐篷里的火堆旁烤手,江淙因为要值后半夜,已经闭眼睡着了,李青文回去时,发现他竟然睡的单人睡袋,这睡袋只能钻一个人。
李青文只好爬到大哥的被窝里。
睡醒后继续赶路,京城新来的那几个人边走便看向四周,他们第一次来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真真的除了雪啥也没有。
李青瑞跟弟弟睡了几个晚上,他比李青文还纳闷呢,问道:“你咋不跟你江大哥睡了,不是说他被窝更暖和?”
大哥的记性真好啊,李青文窝在睡袋里装死,他好几年前说的话,竟然还记到现在,这可不是件好事,也就是说,船上那件事,他可能还记着……
李青瑞确实还记得船上的事,还以为李青文面皮薄,怕再出甚状况,所以才不敢跟江淙睡,笑着踢了踢弟弟的屁股。
脸皮这么薄,这要娶了媳妇,还不敢上炕了?
李青文誓将装死装到底,心里却是愤愤的,刚睁眼时,他几个哥哥对他可是护着的紧,这两年个个乐忠于逗他……
李青文腹诽的不是没有道理,从前他不懂事,傻呆呆的,家里人怕他受欺负,可不是得护的严严实实的。后来他好了,活蹦乱跳,天天精神的像只小牛犊,当哥哥的的那点坏心思也都冒出来了。
都是一样的睡袋,李青文就是觉得这个没有那么热乎,所以他白天的时候把江淙的单人睡袋给叠起来,扯出来双人的。
结果睡觉的时候,江淙整个晚上都在值夜……
李青文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江淙扛着一个冻昏过去的人回来了,这个叫赵小五的也是硬气,跟了这么多天。
当然他能撑这些天,也是因为李青瑞给了吃的和皮褥子,要不然早就被冻成冰棍了。
李青文蹲在地上,看江淙使劲用雪给那人擦身上,记起了揉伤时的痛,脚腕子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赵小五醒了之后,再次哀求他们收留。
李青瑞看江淙,江淙面无表情的道:“再让我抓到你偷摸,别怪我不客气。”
赵小五连连应是,李青文给他盛了一碗热汤,赵小五一边哆嗦一边喝,他现在里头外面都是凉的,还以为活不了了。
再往北走时,他们面前横着一道又宽又深的雪沟,来的时候明明还没有,此时却横亘在他们的路上。
土沟是水冲的,这道雪沟就是风吹出来的。
看到这个沟,李青文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带人去边城时遇到的那场特大暴风雪,那场毫无征兆的暴风雪吹掉了他们的人好几个耳朵和手指脚趾,真是血一般的印象深刻。
还以为只是百年难遇的灾难,没想到再次出现了。
李青文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江淙和李青瑞的神情也很凝重,他们没急着下去,先和陈文去四周探了探。
扒开后来吹上的雪,露出冻土上有着一道道痕迹,可想而知这风是多么的可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刮风的时候,他们避开了。
过雪沟的时候,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为风吹出来的雪凛子太深了,人掉下去脑袋都露不出来,马根本不可能走的动。
而且这雪凛子又宽又厚,用铁锨铲雪得累死,没办法,陈文和江淙骑马去探路,终是找到了一处稍微薄点的地方,但是也得用人铲雪才能走,要不甭想过去。
这下可得动力气了。
好再他们怕路上遇到啥事,带了不少铁锨,一人抄上一把,甩起膀子干了起来。
李青文干了一个时辰,身上出汗了,他想摘掉帽子,又被江淙给扣上了,“戴着。”
这么冷的天把带着汗的脑袋露出来,可不是得冻出个好歹来。
李青文到底也没摘下来。
看到周丰年也跟这一起干活,京城来的几个人都惊讶了,听闻这周公子身骄肉贵,这、这都自己动上手了?
其实周丰年也懒得受累,只是想早点躺炕上歇着罢了。
铲出一条小路,爬犁堪堪能过,大家到了雪沟的沟底,看到两侧耸立的高高雪层,才发觉,这雪堆的可真是厚。
当然,上沟的时候,他们少不得又挖一通。
李青文出汗吹了风,到底还是冻到了,眼泪鼻涕一起流,十分痛苦。
他不是一个人,蒋家俩小子,还有李青石也 倒下了。
他们三个鼻子都堵住,流不出鼻涕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