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江淙不是个东西。
虽然李青文不想承认,但是平时的江淙跟这个时候就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不管咋样,第二日没事,李青文被伺候的清清爽爽,他趴在床上陷入深思。
江淙却没看出来他只想安静的躺着,问道:“仔儿身子如何?”
李青文从鼻子里出了气,不想开口,江淙便一边给他按摩,一边问道:“还难受?”
李青文扭过头去,江淙把他的脸板过来,凑近,高挺的鼻梁在那微微汗湿的脸颊划来划去,轻轻的咬了咬他的小小的,圆圆的鼻尖。
很痒,李青文扑腾了两下,含糊的嘟囔道:“我都说了……”
“我没听清楚。”江淙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昨天我就一直问仔儿,你一直不肯好好说话,哥也没有办法。”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李青文脸颊绯红,薄薄的眼角也染上了色,眼中波光粼粼,他脸皮可没有那么厚,如此羞耻的话怎么可能说的出口!
等又被揉搓了一通,李青文彻底没脾气了,江淙也安静下来,让他好好歇着,然后继续去喝其他人的喜酒。
四五月份的洪州天热的要命,别说李青文,马永江他们好几年没回来的,也都受不住,晒的哇哇直叫。
赶场子一般一家家的喝过去,看到熟悉的人成家立业,心里自然是有些触动的,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李青文的手又被牵住了。
待喜事都差不多办完,江淙探亲的日子也快结束了,李青文先找到了江家和,试探了口风。
江家和已经不劝了,自觉对不起李茂贤,只叹气让李青文好好的。
江淙这次也在,没怎说话,李青文小心翼翼的问,“大伯,那下次我还能再来不?”
“当然。”江家和没有犹豫的道:“江淙爱回来不回来,仔儿可要常来,我们也会去京城看你。”
李青文道:“我也会跟我爹说的。我们虽然同别人不太一样,但也想让家里人放心,我和我哥日后都会认真做事,常回洪州和边城看望你们。”
“好孩子,你最懂事。”江家和这般点头说道:“等果子结了,大伯一定好好种,你就安心读书。”
江家和仿佛被蒙蔽了双眼,不管李青文如何,都觉得是好的。
江淙早就看出了这个,道:“爹,你还是给仔儿一个准话,要不他回去定然胡思乱想。”
李青文嘴上说着“不会的”,看向江家和的眼神却充满了期待。
江家和气的够呛,不看江淙,只跟李青文道:“不管仔儿做啥,大伯都不会怪你。”
这便是不情愿的让步了。
江淙道:“那我和仔儿都谢谢爹。”
想到儿子就要走了,不知道下次啥时候才能回来,江家和到嘴边的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青文要走了,江家的房子也晾晒好了,东西重新又搬了回去,给李青文和江淙特意留了单独的房间。
新家宽阔整洁,大人孩子都满脸笑容,但送行的那一日,依旧哭的不像样子。
来的时候只有江淙和李青文,走的时候可不单他们俩,还有齐敏和马永江等人,他们是要跟着江淙回边城的,也要一起出发。
离开洪州那一日,送行的人很多,女眷们不知道洒下了多少眼泪,李青文劝说的嗓子冒烟,衣服都被打湿了。
江家和到底也没硬下心来,抓着李青文的手,小声的说了两句。
李青文眉眼瞬间舒展,连连点头。
各家各户都给李青文拿了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啥东西都有,其中竟然还有几个竹子编的绿色的蝈蝈,因为挺好看的,李青文准备拿回去给苏元宝,仔细的放了起来。
众人在岔路口,纷纷下马,冲着家里的长辈磕头道别,然后踏上了路。
这样的天气,吃的不禁放,他们十几个人吃个不停,但还是有不少馊了,只能忍痛扔掉。
当然,这种事情以后还不能跟家里的人说,要不一个个勤俭持家的,听说了又得心疼。
往北走时,没有来时那么顺利,他们路上还碰到了逃难的人,听说东边蕲州突发瘟疫,不少人都四处乱逃。
逃难的人并 没有谁亲眼看到过死人,只是听到谣言就跑了,蕲州离他们这里很远,齐敏等人倒是不担心什么。
李青文却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但仔细想想,也不知道为甚么会这般。
即便离的远,但世人谈瘟色变,他们还是换了路往北走,之后就再也没有碰到过逃难的人。
不走水路,经过的地方有很多村庄,马永江他们发觉,许多地方都挖了粪坑。
人和家里养的活物的屎尿都在粪坑里面,混杂在一起,下个雨,太阳一晒,那味道,简直是太臭了。
一问才知道,这是官府让每家农户挖的,还发鸡仔,鼓励百姓养猪和家禽,搜集粪便,放在粪坑里沤肥,另外还教他们熟粪完,再把粪给一遍遍的拍碎成粉末。
种田前,细碎的粪被拉到地里,一小堆,一小堆,待到开始种地时,撒完籽,单独一个人用簸箕铲粪堆,然后把粪一点点的撒到垄沟里面……
马永江听说过,顶着大太阳打了个寒噤,“这、这太也恶心了。”
农户们却不嫌脏和臭,咧着嘴笑道:“听说这样弄,一年增产不少,真要这样,干啥都值了。”
只有发了财的人才有银子买地,大多数百姓一直伺候家里的田,只要能多打粮食,屎尿啥的一样当成宝贝。
也不是只有他们这里这样,别的县也在弄,好像是朝廷下发的命令。
在农舍歇息时,李青文同这里的老农一起说粪肥和种地的事情,那些老农先是很吃惊,因为李青文这模样一看就不是做这种粗活的,后来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便开始稀罕了,招呼周边的大家伙一起说话。
李青文特意看了他们这里的土,是大梁最多也是最普通的黄土,跟老农们说,啥时候该往粪坑里拉几车土填进去更好些。
见李青文对这个如此上心,马永江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些狗官天天瞎折腾,他们动动嘴巴,吃苦受累的还是老百姓。”
李青文道:“这样是管用的,给马儿吃草,它才能跑,种地也一样,一直要给地上粪,这样长庄稼才有劲。”
“仔儿?!”马永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瞪着他,“你这还没做官呢,都开始为那些狗东西说话了,以后跟他们穿一条裤子,是不是就不认我们这些兄弟了?”
李青文吐了两口气,“我不是为他们说话,是为我自己。熟粪的事情,是我考试时写上去的,户部的人还特意因为这个找过我。”
虽然是官府的命令,但每一条都是他的主张,李青文也很意外,没想到朝廷不但采纳了,而且还动作这么快。
众人闻言一起看过来,俱是一脸惊诧,他们以为考试都是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咋还考这些腌臜的玩意?
虽然有点不敢置信,但李青文不会说谎的,马永江立刻改口,“仔儿说的有道理,哪能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
其他人也立刻觉得粪坑是个好东西,虽然臭了点。
一边走,李青文也在打听之前并州过来的流民,还真让他碰到了两家人,但是他们从前是做买卖的,有些积蓄,跑了之后在这里重新生活,并州的房子已经回去卖了。
路上,一行人说的最多的便是陶若凝的爷爷和孙家的案子,马永江和齐敏都挂念心上人,自然想要早点替他们洗刷冤情。
这两桩案子比他们当初的要复杂些,一个是因为画中对朝廷含沙射影被判罪,一个是文书中出了重大纰漏,致使。
陶若凝的爷爷只是个画画的,深居简出,老爷子耿直,因为不愿意给一个贪官作画,得罪了人,被诬告,对方势力大,而陶家只剩下陶若凝一个女子,无法撼动对方。
这几年,为江淙他们奔走时,李青文也在关心这个案子,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诬陷陶若凝的爷爷的人,跟林唯盛的事情还有些瓜葛。
当然,他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苏树清的告知,怕李青文鲁莽行事会出现什么差池,苏树清私下里说了一些林唯盛的那个案子。
林唯盛当年的确参与了策书的书写,因为他文采好,一个好友特意跑到隔壁县求他动笔,出事之后,他的好友被斩首,却没有供出他的分毫。
之所以这个案子会被翻出来,并不是那策书多么的重要,是因为朝中两股势力在相互斗,有人想利用林唯盛来杀人。
林唯盛到底是不想牵累家人而自缢,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而愧疚,亦或者是被人所杀,真相到现在依旧没有浮出水面。
这个时候,李青文是期望考试能够顺利,他能入朝为官,不管大小,也能为二哥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