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124(1 / 2)

他们熟悉对方的身体,大到骨骼与肌肉的起伏,小到皮肤哪处有颗痣。了如指掌,如同触碰寄居在不同肉体却共有一个灵魂的自己。

不过六年,第一遍摸到底时,对陆郡背上这条平白无故多出来的痕迹,聂斐然脑海中抑制不住地,立马产生了极度糟糕的预感——

因为触感实在太令人心碎了。

怎么形容都不为过。那么长的伤疤,创口并不光滑,甚至不是一条线平坦延伸上去,而是盘错扭曲着,有轻微增生,仿佛后背一整块皮肤曾被什么可怕的钝物生生撕裂,可以想象的狰狞,显示出受伤时的极端惨烈。

潜意识里,聂斐然总觉得陆郡拥有一具完美的躯体——无论内部还是外部,都充满着不竭的美感与力量,不像肉体凡胎,像带有神性的,最踏实可靠的岩壁,即使受到外力摧残也能不露痕迹地抵御,而信仰者有且只有他一个,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永生不灭。

但这道疤痕瞬间勾起了他很多回忆,他像从甜蜜而短暂的梦中惊醒,想起陆郡曾经为他犯过的傻,流过的泪,意识到怀抱的这个人跟他同样脆弱,同样容易受到伤害。

尤其经历过那一夜的梦魇后,他相信,他们彼此都对涉及流血与受伤的话题产生了原始恐惧。

所以陆郡感到前襟温热地湿了一片。

——原来聂斐然问他要答案之前,已经在黑暗中无声地流起了眼泪。

他只能尽量装作语气轻松,交颈相拥,轻轻拍着聂斐然哄道:“什么也不是,一道疤,我不小心……嗯,不小心,摔了一跤。”

“哪里摔的?”

“马场。”陆郡仗着熄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着自己都难说服的蹩脚理由。

“不可能,我不相信马场会把背摔成这样,”聂斐然坐起来,揉了一把眼睛,在陆郡反应过来之前,抬手就把顶灯打开了,“你说实话,不然我去问慧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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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亮起,所有试图隐藏的东西无所遁形。

陆郡躺在白色的枕头上,额间残余的是情潮平息后起的一层汗珠,而眼神里除了浓厚的爱意,还写着聂斐然看不懂的东西。

四目相对时,他微微抿起唇,有些心虚和不自在。

“……真的没事,小意外,医生说已经恢复了。”

“让我看看。”

聂斐然的心被手指残余的触感持续刺痛着,噙着眼泪,说完便直接上手,要推陆郡的睡衣。

“别看了,宝贝,”陆郡躲了一下,抬手挡住,顺便用拇指揩了一下他眼下,犹豫道:“不好看。”

聂斐然哪里肯,眼眶泛红,用了点力气抵着他的手,扑上去便掀开遮挡“谎言”的那块布料,然后在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逼着陆郡讲清楚来龙去脉后,面对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因为心疼和自责,更因为后怕,哭得不能自已。

在他心上剌一道口子都比这痛快。

——他太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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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天我说的是气话,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聂斐然哭得断断续续,陆郡拼凑出他的意思,知道他指的是三年前咖啡馆的那个傍晚。

一句无意的话,现在拎出来确实令人感到痛不欲生。

“好了,不哭了,怎么也轮不到你跟我说对不起,”陆郡眼眶也是湿的,把他抱在怀里,替他理了理遮挡眼睛的碎发,啄吻他的额头,有些后悔和无措,“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嗯?都过去了,你不知道我们能再试试我有多开心,何况我们还有筠筠。”

如果那么容易过去就好了。

聂斐然还是低声抽泣起来,"我,我不是故意要……自杀,我,我没想报复,那天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只是觉得特别后悔,因为跟我结婚你太倒霉了。”

“不许这么说,宝宝,我真的,恨不得把心剖开给你看,”一提那件事,陆郡就有些哽咽,“明明是我脾气太差,对你做的一切……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畜生,不会挽留人的畜生,根本不配被你爱,我不是不要你,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会改……无论哪方面。”

聂斐然表情痛苦,喉头发苦,说不出话,胡乱地点点头。

陆郡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抱着你,对着一地的血,从没那么害怕过,我放手,不是不爱你,也不是对你失望,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但接下去,他却完全失去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不是的……”聂斐然最介意的不是这个。

“受伤确实是意外,就当我们都犯了一次傻,”陆郡动作温柔地替他揉着心口,想让他不要那么激动,声音充满不忍,“我真的在悔过,一想到你一个人怀着孩子离开……我,我恨不得回到过去打醒我自己,我是个糟糕的丈夫。"

他顿了顿,深呼吸,稳了稳气息,继续说,"过去六年,每一分每一秒,我从没停止为我做的事后悔……我亏欠太多,应该正式地跟你道歉,跟爸妈道歉,跟你所有的家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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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聂斐然慢慢仰起一点下巴,鼻音很重地说了他打算永远不再提起的话——

“不只是你的错,是我一步步把你变成那样,”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我反复问你,为什么你变了,后来我才想明白,是因为我。”

“怎么会因为你?”陆郡把他身体扶正,捧着他的脸,“不要犯傻。”

“是我,我把你逼成那样,”聂斐然眼泪还在簌簌往下落,在这个问题上一反常态地倔,坚持道,“那几年我太不成熟,没有经历过社会,也不知道怎么经营好自己的家庭,总是想当然地给予你期望,要求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