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鉴宝(1 / 2)

Z我们说过,唐朝时,就已经很流行鉴宝与收藏了。</p>

在唐朝志怪笔记中,但凡涉及珍奇宝物时,往往会出现胡人的影子,他们所扮演的是见多识广、懂行识宝的角色。</p>

唐朝是开放的帝国,中外交流频繁,长安汇集了来自各国的商人、留学生和游客。胡人文化深深地在帝国的心脏留下烙印,并介入唐人的日常生活。李白在《少年行》中就有这样的诗句:“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p>

其中,来唐朝做生意的胡人尤多,除了来自西域、中亚、西亚外,也有来自南亚和东南亚的。胡商主要云集在长安、洛阳、扬州等重要城市。以长安为例,主要聚集在西市附近的坊区,如醴泉坊、延康坊、光德坊、崇化坊等。</p>

很多胡商从事的是珍宝的收购生意,他们面对的,往往是持宝但不知道宝贝价值的唐朝人。而胡商慧眼识珠,往往出手阔绰,不惜以巨资购宝。</p>

武则天时,西域蕃国向朝廷敬献佛教毗娄博义天王的下颌骨和辟支佛的舌头,同时送上珠子一颗。武则天很高兴,派人将这佛家之宝悬于长安城楼,展示给百姓看。天王的下颌骨大如交椅,辟支佛的舌头大如牛舌,那珠子则如拇指一般,呈浅青色,不怎么起眼。</p>

随后把镜头对准长安西明寺。这是长安最大的寺院,面积占去所在延康坊的四分之一。有一天,寺里举办了一个讲经活动,在听讲座的人中有一名胡商,他似乎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大殿上的金刚像。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十多天。寺僧感到奇怪,把他拉到一边,细问缘故。</p>

胡商说:“金刚像额头上的那枚珠子,我很感兴趣,可以卖给我吗?”</p>

僧人说:“你要买这珠子?”</p>

胡商说:“我出高价。”</p>

僧人开口报价,说要一千贯钱。</p>

胡商大笑:“才一千贯?”</p>

僧人似乎觉得自己要低了,于是一路涨价,最后以十万贯钱敲定。</p>

胡商得到珠子后,迅速踏上西归之路。西明寺僧人觉得此事蹊跷,就禀报武则天,后者很吃惊,下令追捕胡商。正如我们所猜测的那样,胡商所得是西域蕃国随佛骨一起进献的那颗本不起眼的青珠。当时,展示活动结束,武则天并未在意该珠,将其赐予西明寺。寺院僧人将该珠镶嵌在金刚像的额头上。</p>

胡商被捕后,捕头问:“珠子何在?天后追查!”</p>

胡商:“没在我身上啊。”</p>

捕头:“不讲?”</p>

胡商:“……已吞入腹中,不可得。”</p>

捕头:“那可以剖开你的肚子。”</p>

胡商大惊,不得已,剖开大腿,取出珠子。</p>

武则天亲自审问了胡商:“你为何高价购买此珠,又不惜藏于腿中?”</p>

胡商:“陛下不知,西域有青泥泊,里面多珍宝,但由于泊中泥深,人不可得。但若将此珠投于泊中,淤泥就会变成清水,珍宝即可得。”</p>

据说,清泥珠一直到玄宗时代还被收藏于大内府库,后来丢失于天宝十四年的“安史之乱”。</p>

对胡商来说,一旦得到宝物,往往以极端的方式去保护,一如青泥珠的故事。类似剖肉藏珠的故事还有一例:</p>

一胡商在陕西扶风县某小客栈外发现一块看上去很普通的石头,随即判断石中有奇珠,于是购买该石,开石后果得一颗珠子。胡商剖开腋下,将其塞入肉中。遗憾的是,跟清泥珠故事中的胡人一样,他最终还是没保住自己高价购来的宝贝。这便有点赌石的意味了。</p>

胡商得到珍贵的径寸珠后,航海归国。船在海上欲沉,船主知是海神索宝,遍搜船上,无宝可寻。于是,想沉溺胡商祭海,胡商很害怕,只好剖开腋下,拿出宝珠,海神的巨手遂出现在海面,取珠而去。</p>

在唐朝,与清泥珠并称的还有清水珠。最初,得到它的是一个叫严生的人,他游汉南岘山,发现一枚大小如弹丸的闪烁着黑光的珠子,“视之洁彻,若轻冰焉”。后严生游长安,在春明门碰到一位胡人。</p>

胡人说:“衣囊中有奇宝,求一见!”</p>

严生就把黑珠掏出来展示。</p>

胡人捧之大喜:“此天下之奇货,愿以三十万为价!”</p>

严生好奇:“这珠子有什么妙用,值得你花那么多钱买?”</p>

胡人说:“我是西国人,此珠乃我国之宝,称清水珠,放置浊水中,水立清见底。自丢失该珠后,我们那里的井泉都变混浊了,国人也都得了病。我越海逾山来大唐,正为寻找该珠。”</p>

胡商高价购宝,却被武则天和海神扣下。不过,这并非最令人伤心的,更令人伤心的是,本来宝物即将到手,但只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被不识宝的卖主给糟践了。</p>

近世有士人耕地得剑,磨洗诣市,有胡人求买,初还一千,累上至百贯,士人不可。胡随至其家,爱玩不舍,遂至百万。已克,明日持直取剑。会夜佳月,士人与其妻持剑共视,笑云:“此亦何堪,至是贵价!”庭中有捣帛石,以剑指之,石即中断。及明,胡载钱至,取剑视之,叹曰:“剑光已尽,何得如此?”不复买。士人诘之,胡曰:“此是破山剑,唯可一用,吾欲持之以破宝山,今光芒顿尽,疑有所触。”士人夫妻悔恨,向胡说其事,胡以十千买之而去。(《广异记》)</p>

上面的故事中,胡商欲以百万巨资购买卖主耕地而得的宝剑,但由于卖主不识货,不知道该剑只能用一次,而在前一天晚上无聊地以剑劈石,导致该剑“剑光已尽”,再不值百万,让本欲以剑劈宝山的胡商郁闷死了。</p>

唐朝的宝物各种各样,其中最奇怪的,也许是《宣室志》中吴郡陆颙身上那个玩意儿。</p>

此人自幼爱吃面食,不知道为什么,吃得越多越瘦。成年后,他赴长安应考未中,遂入太学继续读书。在长安期间,他依旧保持着爱吃食面的习惯。</p>

这一天,突然有几个胡人带着酒食出现在他门前。</p>

落座后,一人对陆颙说:“我们是南越人,长于蛮邦,听说唐天子网罗天下英杰于太学,且以文明感化四夷,所以翻山航海,来到中土,参观太学中的文明之光。而您姿神俊朗,仪表超然,真大唐名士!想与您结交。”</p>

陆颙说:“我有幸就读太学,但没什么特别才能,又如何配得上您的抬爱?”说罢,为群胡设宴,甚是欢畅。</p>

十几天后,群胡人又来了,带着贵重的丝绸和黄金赠送给陆颙。陆颙有一丝怀疑,认为他们别有所图,拒之不受。</p>

为首的胡人说:“您生活在富足繁荣的长安,却面有饥寒之色,所以赠送了这些东西给您。我们只是喜欢与您交往,请不要有怀疑。”</p>

陆颙只好接受馈赠。</p>

胡人走后,陆颙把这件事告诉同学。有同学指出:“胡人好利,即使微小如盐米,也不惜相争而残杀,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送你黄金和丝绸?而且太学中学生很多,为什么不送给他们而要送给你呢?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为安全起见,你还是到长安郊外住一段时间吧。”</p>

陆颙觉得有道理,就隐于长安郊外的渭水边。</p>

只过了一个月,那帮胡人又出现在门前!陆颙大惊,他不能明白这些胡人是怎么找到这儿的。</p>

为首的胡人笑呵呵地说:“您住太学的时候,周围人太多,有些话不好说,现在您偏居郊野,正合我意,当一诉为快。”</p>

其他胡人附和道:“对,太对啦。”</p>

陆颙没办法,只好请他们入座。</p>

为首的胡人拉着陆颙的手说:“我们来这儿,并非偶然,而是有事相求,希望您答应。我们所求的,对您来说,没什么害处,对我们则有很大好处。”</p>

陆颙说:“请赐教。”</p>

为首的胡人说:“您是不是好吃面食?”</p>

陆颙说:“对,怎么了?”</p>

为首的胡人微微一笑:“那就好。其实,吃面的并不是您,而是您腹中的一条虫子。现在,我给您一粒药丸,吃了就会把虫子吐出来。您把这条虫子卖给我,况且您吐出了它,对您身体健康也有好处。”</p>

“腹内有虫?”陆颙一皱眉,“如果真如君所说,又有什么不可以。”</p>

为首的胡人取出一粒药丸,呈紫色,叫陆颙服下。说来奇怪,没多大工夫,陆颙就真的咳出一条二寸多长的青色虫子,状如蝌蚪。为首的胡人看到后大喜,所谓“……胡人出一粒药,其色光紫,命饵之。有顷,遂吐出一虫,长二寸许,色青,状如蛙。胡人曰:‘此名消面虫,实天下之奇宝也。’”</p>

陆颙说:“您怎么认得这虫子的,还知道在我腹中?”</p>

为首的胡人说:“我等旅居长安,专寻四方之宝,有一天,突然发现长安上空宝气冲天,仔细一查,宝气来自太学,于是前去探看,还未来得及把事情说明白了,您就转移了住所。后来,我们看到宝气又出现在渭水上空,于是寻访至此。说起此虫,它吸收了天地中和之气而生成,天性好吃面,因为麦子秋天种植,转年夏天才熟,正好承受了四季之气。不信的话,您可以取面来一试。”</p>

陆颙很好奇,取来一斗多白面,那小虫子很快将其吃完。陆颙觉得很有意思,问:“此虫有什么用处?”</p>

“天下奇宝往往都吸收天地中和之气,一如此虫。而此虫,又可谓宝中之宝,有它在手,那些一般的宝物便不在话下了!”为首的胡人说罢,将虫子放进竹筒,又将竹筒锁进金盒,叫陆颙藏于寝室,“明日我们会以重金购买,请勿食言。”</p>

第二天,众胡人将十辆车辇以及甚多黄金、美玉、丝绸献给陆颙,换取消面虫。</p>

应该说,这些胡人还是很实在的。陆颙也没反悔,将装有虫子的金盒交给他们。胡人们心满意足地走了,陆颙也一下子成了百万富翁,他在长安购买了豪宅,过上了高端大气的生活。但他的同学们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陆颙是如何一夜暴富的。</p>

一年多以后,大富翁正在豪宅里发呆,那群胡人又来了,为首的胡人对陆颙曰:“我们就要离开长安了,欲赴东南大海,用消面虫探取深海之宝,您也有好奇心吧,可想跟我们一同前去?”</p>

有钱就有闲了,陆颙于是跟那些胡人开始了探宝之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