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但你为什么这么问?”
“争取个宽大处理呗,我这样的诈骗金额,会被关多久啊?”
陈阿满咬着滤嘴,语气含糊不清,唇角勾起,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你还想宽大处理?”
“我要检举有功的话,能不能判的轻点?”
韩城记录的笔在纸间停住,抬眸看着陈阿满。
“我先回答你上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要这么多钱。我欠人高利贷,被逼得没办法了。这帮团伙的头目叫孙三刀……”
陈阿满把孙三刀这么多年作恶多端的情况,洋洋洒洒全部吐给了韩城,心头毫无负担,打击报复什么的根本不担心——反正他马上要坐牢了,牢里比外面安全。
他怎么样都不重要,但郑其明绝对不能被连累。韩城是个好警察,虽然未必会借机一鼓作气端掉这个团伙,但郑其明的安全,陈阿满相信他可以保住。
这样就足够了,他不后悔。
“韩警官,我最后求您件事。孙三刀因为我才盯上郑其明,要找他麻烦夺他的店,那店是郑其明他爸留下的,绝对不能被夺走。您一定要帮他,只有您能帮他了。别人我都信不过。”
“您让我作证、指认……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能配合你们把孙三刀抓起来。这人该下十八层地狱。”
陈阿满掐灭了烟头,看向韩城。
韩城发现他的眼神又变了,恢复到了他印象中陈阿满的样子,瞳孔漆黑,眼神明亮。但很快又切换回去,露出那些犯了事的人才会有的狡黠、投机。
他一时间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情况了。
一切犯罪细节交代的一清二楚,都能对上,但这里面似乎还藏着什么别的。
“你对阿明真的没感情?”
韩城合上笔,问了一个与案情没什么直接关系的问题。
“没有。”
陈阿满笑起来,神色轻松又无谓,看着韩城:“您不喜欢男的,当然不知道了。说得难听点,被男人走后门挺那什么的……要不是为了钱,谁愿意受这委屈。”
他眸间闪过一些很微妙的东西,但很快灭了。
韩城想要探寻什么,最终没能及时捕捉。
千禧年的第一天,这名破案经验十分丰富的人民警察,遇到了自己从业以来的巨大难题——不是破案层面的,而是真相层面的。
法理规则再多,也难以正确解读一个“情”字。
他按照陈阿满说的,早晨9点钟之前带人到了“其明烟酒副食”门口。街道上残留着昨夜喧闹的鞭炮纸屑,扑了一地喜庆的红色,像是欢庆的余热还未完全褪去。
而陈阿满站在那里,细瘦的手腕上挂着一副沉甸甸的手铐,站在郑其明的对面,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
任凭已经被警察拿住,拷在一旁的孙三刀如何歇斯底里,陈阿满始终没有否认,而是非常平心静气地望着郑其明的脸,看着对方的神情由震惊到悲恸,再蔓延出一种决绝的恨意。
这样的眼神,像刀一样,像正在一片片地凌迟自己。陈阿满差点就要忍不住了,两块膝盖骨忍不住地颤抖。
他好想告诉郑其明哭诉全部真相——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是骗了你,可现在我的心是真的。
但他不能。
因为如他所愿,郑其明此刻恨透了他。郑其明也该恨他,早该恨他,而不是等到现在。
陈阿满,没钱没势没固定工作,如今又成为涉案金额巨大的骗婚犯,满身污点,人生的路已经彻底完了。郑其明那么好,拥有最高尚的品质与闪闪发光的道德,他又怎么舍得去污染它。
幸好,现在郑其明恨他。
恨吧,越恨越好,眼下是最好的一刀两断的时机,他要用一种最狠绝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