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谷后,刘汤二人靠着马车休息,贺今行随手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写写划划,“这谷里的地起码近千亩,又被杂草覆盖。冬月腊月不劳作,而开春后,要在春耕之前清除杂草,开垦成田,并不容易。不管是胡村还是刘村,肯定不会放弃他们原有的田地,那这样的话,两个村的劳力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在明年春天把作物播种下地。”
他说到这里,放下石块,深感疑惑:“两个村的人显然都是来谷里看过的,就算没有实际丈量,有经验的老人肉眼也能估个大概,应该都知道光凭自己村里人是吃不下的。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争得差点头破血流呢?”
刘班头一手指向某个方向,一手抱着水囊说:“这两个村子一个在那坡上头,一个在坡底下,经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起争执,前两年就为水源大闹过一回。这俗话说‘不争馒头争口气’,估计哪个村都不想给对面好处吧?”
“有旧怨啊。”贺今行顺着对方的指示看了片刻,“那争斗确有因此而起的可能。但不管怎样,地都不能只给其中一个村子。为了顺利春耕,或许还得再把更远处的村子也加进来。”
远处山峦静卧,再往天边,起伏的轮廓陡然高出许多,仿佛要把天戳破。就连红日也不及它高远,只能在它面前慢慢沉没。
“那就是天河高原吧。”他抬手搭凉棚,昂首远望:“若我记得没错,爬上那座山就是西州地界?”
“对,县尊对咱们这儿地理方位很熟啊。”汤县丞语带感慨,虽这位年轻的县令早上才到任,但他已然深深认为对方就是正经做事的人,和前头的余大人一样。“那上边儿就是西州的宜连县。往年要到冬天的时候,他们县里都会派人下来我们这儿,采买过冬的物需,能靠他们赚一点儿点儿钱。”
说着将拇指与食指叠在一起,比了个手势。
“真的?”贺今行听到意料之外的惊喜,算算时间,笑道:“那不就是这几天了?”
汤县丞思及前头银库开源之事,道:“县尊有想法?”
“没,只是我与该县的县丞有过几面之缘。若来的是他,故人相见,自不胜欣喜。”他坦然地摇头,将带出来的工具都搬上车。
“县尊说的是夏青稞夏大人?”
“是他,你们认识?”
“去年下来的就是他,今年说不准还是他,到时县尊就能如愿。就是夏大人可太会砍价了,属下先前说咱们和宜连县做生意赚得不多,就有夏大人嘴皮子太厉害的缘故。”汤县丞帮着搬完东西,顺势坐进车里。
“砍价?”贺今行招呼刘班头也赶紧上车,笑容更大:“我也会,到时候和他碰一碰。”
刘班头来时还暗戳戳地打算回去时一定要抢先驾车,但这大半天里他搬扛工具出的力最多,此时累得只想瘫成家里的狸奴一样,有心无力。
因此依旧是贺今行驾车回城。到县城时,他不得不叫醒已经睡过去的刘汤二人,才吼动守夜的城门吏开门进城。
云织县如宣京一般不设宵禁,但入夜之后,没有一个人在外晃荡。
刘班头打了个哈欠,恹恹地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的少年县令,说:“县尊呐,您精力可真好。”
“是吗?或许是因为我今日过得很充实,所以心里也很踏实。”贺今行在街道交叉口停下,“今日多谢你们,你俩多有劳累,回去早些歇着吧。家在何处?我先送你们。”
“县尊抬举属下了,哪里需要县尊言谢?”汤县丞忙道:“履行公务是我和老刘分内之事,应该的,县尊只管差遣就是。您上午没到过后衙,我们该先替您打扫收拾出居所再回家才是。”
“县衙有人专门洒扫,何须特意收拾?至于栖身,有一张床就足够。”贺今行不愿再让两人多奔忙一趟,依次将他们送回家,才独自回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