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镜这个回答, 倒真让叶东风愣住了。
“你说,你没签过名?”他眉毛微蹙,眼神不自觉地多了一丝兴味, “有意思。我记得镜书坊之前在衙门把全大梁城的书商都告了一回, 如今竟还真有胆大包天的,还敢继续造假呢?”
他催促道:“快快快,快去看看, 这等热闹事我可不能错过。”
但就算叶东风不说, 乔镜也是打算出门去看看情况的。两人一路来到车站外,远远就望见了一群人围在那里, 中心地带站着两个一高一矮的中年男人。
高的那个一身书生打扮, 留着细长的胡须, 双手背在身后, 半阖着眼睛, 一言不发, 很有些自持自矜的意味;矮的那个则一脸精明相, 瘦瘦小小, 笑容可掬,方才那响亮的吆喝声正是从他口中传来的。
“各位,”矮个子的冲众人拱手道,“感谢大家捧场,我与晏公路过贵宝地, 此行本是打算下江南售书的, 见诸位父老乡亲热情面善,才在此小歇片刻, 买不买书都是次要的, 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他从摊在地上的包裹里拿出一本书, 哗啦啦地当众翻了一遍,信誓旦旦道:“诸位请看!镜书坊出品,童叟无欺,大梁城内最普通的一本书也是定价十文,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咱们都是货真价实从镜书坊那儿进的货。如今还有晏公的亲笔签名寄语,也卖十文!”
周围的乡亲们被他一通忽悠下来,都觉得自己如果买了真是占大便宜。毕竟以晏河清如今在大梁的名声,要这签名是真的的话,将来说不定都能留给子孙后代当个传家宝呢。
“您就是晏河清本人了?”还有人用炽热的目光盯着那高个子的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套个近乎,“久闻大名,久闻大名,我家大儿上月刚从城里务工回来,都说您的书在城里卖得不要太火!唉,要不是这两天他去外地,差一点就能和您碰面了,可惜啊。”
那中年男人抚了抚胡须,淡淡笑道:“不妨事,有缘自会相见。他若读过晏某所作之书,那便已是与晏某神交,即使素未谋面,也能心意相通。”
这一番话说完,人们纷纷赞叹晏公果然名不虚传,而且就和他笔下的梅青云一样,仪表堂堂,风度过人,不愧是当下大梁境内名气最大的作者之一。
叶东风看得乐不可支,还故意凑到乔镜耳边,压低声音问道:“那这样说来,我把《入江湖》看了三四遍,是否也算与晏公神交已久,心意相通了?”
乔镜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
心意相通你个大头鬼。
经过这矮个子的一通卖力宣传,还有“晏河清”本人坐镇,在场不少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准备掏钱买上个几本了。镜书坊的书本就供不应求,若是还有作者本人的签名,那可就更是不得了了!
但乔镜当然不可能看着乡亲们被这两个骗子忽悠,刚才他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上的这些书,发现倒还真是从镜书坊那儿进的货,印刷装订什么的都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这签名嘛……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群人真是为了赚钱什么招数都能使出来,从前是造假书,现在好了,直接造假人了。
“他才不是晏河清!就是个骗子!”
正当那矮个子乐呵呵地准备收钱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了少年愤怒的指责声。
乔镜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旗那孩子。
“这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子?”矮个子的脸陡然沉了下来,义正言辞道,“你骂我可以,反正咱们这些小商小贩在外出门闯荡多年,什么白眼骂声都挨过,但你若是侮辱晏公,那我必定忍不下这口气!”
他一梗脖子,直接把铺盖一卷,拉着“晏河清”就要离开:“晏公,咱们走吧,看来这村子的人不欢迎我们,那咱们也不必在此自讨没趣了!”
“哎——别走啊!”
乡亲们一见顿时急了,还有的直接拉着刘旗数落道:“你瞎搅合什么?人家晏公可是被城里那些皇亲国戚都当成贵客的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乡下,把人气跑了,你给我们卖书吗?”
“就是。就连我家那个不识字的老婆子都听说过他的名字,镜书坊更是每个月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赚着,至于骗你那十几文钱?”
“真是不懂事的娃娃,晏公您二位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都看过您的书,像我家大姑娘,可喜欢您写的那个梅……梅青团了!”
“嗨呀,是梅青云,不懂别瞎说。这位小兄弟,我买三本!当初进城听到人讲您的那本《入江湖》,可把我家那口子迷的呀,饭都不吃了!晚上睡觉还念叨着梦话,说什么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美得他呢!”
乡亲们热情地挽留着两个骗子,吹捧的话一套接一套,骗子倒不觉得有什么,站在人群外的乔镜却默默红了耳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问题是,他根本就不是晏河清啊!”刘旗气得直跺脚,但已经再没人相信他了。
“笑话,”那中年人冷冷道,“我不是晏河清,那难道你是吗?毛头小子,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叶东风好奇地问乔镜:“你就住在村里,全村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就是晏河清吗?”
乔镜定了定神:“刘旗他知道。”
“刘旗?”
叶东风刚想问刘旗是谁,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那边急得满头大汗的少年,顿时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就是这小子啊,我说呢。”
“帮个忙。”乔镜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