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只摇头。
顾细一把抱起女孩,女孩儿腾空而起,泪眼朦胧,眼神却惊讶,有一种反差萌,身子动都不敢动。
顾细自然察觉到女孩儿突然僵硬的身体,心中十分奇怪。
事实上,她很好奇,女孩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对方对一些习以为常的事情,反应总是特别大。比如她和沈青松吃完了粥,对方会很高兴,比如她和沈青松想要洗杯子,对方也很高兴。
这些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孩子对沈青松的态度。
如非必要,对方极少和沈青松接触,也很少看沈青松,刚才更是因为和沈青松对话,情绪才突然波动起来。
顾细抱着孩子,坐到木制沙发上,沈青松跟在后头。
女孩儿已经不哭了,可是眼眶还是湿的。沈青松递了纸巾过来。她低着头,没动。
顾细抽了纸巾出来,替女孩儿轻轻擦脸,哄孩子,“没事,没事了。”
女孩拿过顾细手里的纸巾,自己擦了起来,还扭动着身体想要从顾细怀里出去。
顾细如了女孩儿的愿,给沈青松使眼色,让他去倒水过来。
沈青松见孩子不哭了,心下大松,干脆把剩下的杯子全都洗了,烫过后,倒上水,一起拿过来。
水是滚烫的,还不能喝。
“你们以后,要用现在的身体和身份继续活下去吗?”女孩儿突然道。
顾细不假思索道:“当然,不然我们就死了。”
女...
孩儿又道:“你们死了,他们会回来吗?”
顾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孩儿所说的“他们”,应该是指原主,也就是女孩儿的父母?
她有点迟疑,女孩儿见她犹豫,看过来。
顾细最后决定直白道:“你可以把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当成是另一个时空。也就是说,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我们互不交集。”
这也是快穿局一开始和他们说过的,他们的世界都是独立的时空,和原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平行时空?”女孩儿张大嘴巴道。
因为哭过,女孩儿的眼皮粉粉红的,鼻头也粉粉的,嘴唇和脸颊都多了点血色,看上去和之前清冷淡漠的样子完全不同,多了几分可爱,更加惹人疼惜。
顾细点头:“对,平行时空。”
女孩儿沉思几秒,肩头松了下去。
她扯了扯衣服,轻声道:“我不是穿越,我是重生。”
这回,轮到顾细和沈青松大吃一惊。
顾细难得诧异成这样,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重生?”
快穿局这次玩这么大吗?
沈青松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所以,你才能一下子认出我们不是你原来的父母,还能知道后世的一些用词?”
女孩儿点头,掰开手指数了数:“我大概是从三十年后重生回来的。”
“但是你们又说,这是另一个平行时空,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重生了?”
顾细摆摆手:“这个以后我们可以慢慢验证。”
现在要紧的是,孩子重生回来,见到的却不是人家的亲爸妈,这孩子能接受得了吗?
快穿局可真是出了一个难题。
“你,还好吗?”顾细有点担心。
女孩儿突然冷笑一声,望向顾细,慢条斯理道:“我说我很好,你信吗?”
她侧头,瞥向沈青松:“还是说,你们会觉得我是一个冷血的人?希望我不是你们的孩子?”
她似笑非笑,唇带讥诮。
顾细满腹疑惑,孩子这样的反应可以说是很不正常。
更何况,这姑娘是重生的,可以说是一个成年人。
每一个人,每一个孩子,对待父母的态度,都是事出有因。
顾细轻轻开口:“当然不,或许,你可以和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女孩儿:“不——”
但话到嘴边,她突然改口,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好啊,那我就和你们说说,让你们知道,我有多么的难搞,也让你们知道,当我的父母有多难。”
“你们不是说你们没有记忆吗?那我先告诉你们,你们的名字吧,”她自顾自说起来,“你叫沈青松,你叫顾细。”
这个知道,刚才在衣柜里找到的存折,就是写着沈青松的名字。
女孩儿指了指自己,“我叫沈繁。”
“沈繁沈繁,神烦,可想而知,我实在不受他们的喜欢。”
沈繁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极力克制住那股子伤心,没什么值得伤心的,她不想因为那对夫妻而伤心。
“因为他们想生的是男孩,但是迫于他的工作,”沈繁指向沈青松,“只许生一个嘛,他们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让我当独生女。”
“从小到大,我听到的言论就是,要不是我,他们早就有了儿子,早就过上了好日子。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好似我多愿意出生在这种家庭。”
说到那对夫妻,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一字一顿道:“我宁愿从来没有出生。”
沈繁瞥见餐桌,突然想起刚才的事情,“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让你们吃鸡蛋吗?”
顾细和沈青松...
不说话,摇头。
孩子的情绪明显正上头,这个时候,还不如让她发泄出来。
沈繁讽刺一笑,“因为他们就是这样,明明有新鲜的菜肉,可偏偏不吃。我的爸爸,买得起新鲜的肉菜,却要吃咸菜咸鱼。每次都是这样,要第二天,才会吃昨天的剩菜。”
“主要是为了突出他们为我牺牲了好多好多,连菜都舍不得吃。”
沈繁冷笑:“这把我置于何地?”
“他们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却给我套上了枷锁。”
顾细和沈青松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郑繁强烈要求他们一起吃鸡蛋。
那应该是对他们的考验,如果刚才他们客气推辞一下,那么现在郑繁可能就不会和他们说这么多了。
两人互看一眼,继续静静聆听郑繁的话,这对他们将来担任郑繁父母的角色很重要。
“他做好了饭菜,我迟一分钟过来吃饭都不行,他会盯着你,让你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情,直到你坐在餐桌边。”
“吃饭的时候,他会阴阳怪气地说,有的人还忙过国家总理,非要请才能过来吃饭。”
沈繁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郁气,“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难道吃一点吃饭会死吗?”
顾细和沈青松深知,这是父母不合理的掌控欲,对孩子的掌控欲。
“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为什么我到了他的嘴里,就不配拥有姓名,而是用有的人这个称呼来替代?就因为我是女儿,不是儿子,就因为我不是他们期盼出生的孩子?”
顾细心疼,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他们的孩子,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养孩子。
就像网上有很多人都会说,为什么做父母不需要考试?如果需要合格才能做父母的话,估计很多人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会生不代表会养,养孩子也不是只给一碗饭吃就行。
就连顾细和沈青松也在不断成长,也不敢妄言他们是最好的父母。
“我的爸爸,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对我,说话更是如果只能说一个字,他就永远不会说第二个。偶尔有好脸色,都是有求于我,不过,那都是他老了的时候的事,比如不会用手机,就难得会温柔点对我,让我帮他弄手机。”
“他的情绪,从来都是这么反复无常,经常把别的坏情绪,转嫁在我身上。他今天在外面不高兴,会突然想起我几天前做的某件事,然后,大骂我一顿。”
“我妈没有工作,在家里当全职主妇,根本不敢对我爸说过的话有任何微词。所以,她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骂,不发一言。就算我爸骂她,也是如此,”
好窒息的家庭气氛。
顾细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沈繁说话的声音会那么轻。
沈繁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可想而知,她的父母一定不会肯定她说的话。
还有就是,家里有一个大声说话的人,其他家庭成员,要不就是跟着大声,要不就是像郑繁这样,反过来,小小声说话。
她没有安全感,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下意识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果不其然,沈繁接下来的话印证了顾细的想法。
“他们从来不会听我说的话,认为我说的话肯定不是正确的。”
“像是定期清洗床单,这是保持卫生,他们会觉得多此一举,就算后来有洗衣机了,我爸妈却说,洗太多了,洗衣机会坏。”
“我就纳闷了,洗衣机不会就是买回来洗衣服的吗?难不成还得像祖宗那样供着?”
“他们不仅自己不听,还不让我洗,一定冬天结束才会换下床单。”
“我能理解他们是节俭,可是这样的节俭很没有必要。”
...
“还有种种生活细节,我和他们的观念都不一样。长大后有条件,我就自己搬出去了,可笑的是,那会儿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他们还试图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这样的父亲,竟然还在父亲节的时候,问我为什么不给他发红包。”
沈繁脸色十分不好,“他都没欢迎我的到来,并不自豪于我父亲这个身份,为什么我要庆祝他的节日,给他发红包?”
她听到这句质问的时候,简直想要掀桌子。
如果她发了,屈服了,那才是自己往自己的心口上插刀子。
上辈子的一幕幕记忆,像是玻璃摔下来的碎片一样,扎在她的脑海里,心里,至今不能释怀,连神经都被刺痛。
她揉了揉太阳穴,可惜,她后来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些恶习。
“我拼命学习,想要逃离这个家,初中时,考到了市里最好的学校。有一天,我对我的同桌冷脸相对,猛然间,我意识到,我竟然在复制我父亲对我的态度去对待别人。”
这才是她觉得最可怕的事,她竟然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人的样子!
“从那之后,我就下意识压住自己的情绪,封闭住自己的心。所以啊,我后来似乎没交到可以长长久久相处的朋友。而他们还居高临下和我说,是我嘴笨,不会说话,才会没朋友,更加没有男朋友。”
“哈,哈哈哈,”沈繁想起父母看向自己的嘴脸,都觉得可笑,“他们的话可笑,我的人生更可笑。”
顾细将水杯挪到沈繁跟前,轻声道:“你已经很棒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意识到自己被情绪所控制,你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真的很厉害。”
有人用一生因为童年而快乐,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治愈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甚至到最后,都没能走出泥潭,摆脱影响。
沈繁也只是个苦苦挣扎的姑娘,或许,还有可能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
“所以啊,想当我爸妈,不是这么容易的。”沈繁直接哂笑一声,“可能不能落得好,反而落得埋怨,我就是一个事儿特别多,特别麻烦的人。”
她如此强调,顾细和沈青松却不在意。
比起其他,他们更加怜惜这个孩子。
就像游戏,有的孩子一出生拿的是easy模式,开了外挂,有的孩子却是hard模式,这些孩子没得选。
沈繁错了吗?顾细和沈青松认为,没有。
沈繁这个女孩子已经足够清醒,清醒地认识父母,反思自己。
可命运却没有任何改变,像是徒劳无功。
顾细不过说感同身受,缺能理解沈繁的绝望、挣扎。
“如果你不喜欢父母这个角色,或许我们能改变一下呢?”她提出另一种想法,“我们做人生路上的合作伙伴,同行者,怎么样?”
沈繁眉头紧锁。
顾细接着道,“就像你说的,你上辈子活了半辈子,重生回来,现在的身体是小孩,你的资本是上辈子的生活经历,也就是先知。”
“我们穿越而来,没有记忆,我们的资本是我们现在的身份,我们是大人,可以做一些你暂时无法做到的事。”
“我们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这辈子有更好的生活,我们的社会关系,也使得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
“沈繁,你觉得呢?”
沈繁垂眸。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重活一辈子,她不打算重蹈覆辙。
现在父母换了人,或许,是上天可怜她,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道:“你们得听我的。”
语气没有任何商量,这是心知肚明的警告和试探。
顾细立马点...
头:“没问题。”
沈繁转头,直勾勾看向沈青松。
沈青松笃定道:“那是当然,我们还得依靠你获得记忆。以后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三个人在别人眼中是一体的。”
沈繁满意点头,心中满意顾细和沈青松如此上道,心里的郁气散去了好些。
顾细提议:“那要不,你拟个规则,我们就知道怎么和你相处了。”
沈青松道:“以后家里的事你做主。”
沈繁眼睛一亮,这个可以。
沈青松起身,走进房间找出存折,递到沈繁跟前,“这是家里的钱,你来分配。”
沈繁掀掀眼皮,看了一下数字,微微惊讶,而后面无表情合上。
“果然,他有钱得很,只是在我面前哭穷,好像养了一个我,就把他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顾细见孩子的情绪又上来了,大胆开口,试图转移话题:“既然有钱有地方有人,那不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沈总,我们就是你的员工,怎么样?”
沈繁似乎对顾细格外宽容些,语气和缓了不少,思绪也回来了:“行。”
“不过,在这之前,两位员工,你们也说说你们穿越前是做什么的吧?”
顾细笑道:“我在娱乐圈做演员。”
沈青松想了想,考虑到郑繁对原身的极度不信任和厌恶,他说了一个人民群众信任度比较高,普遍比较喜欢的职业:“退伍jun人。”
上辈子他的确是上大学然后入伍然后退伍然后当律师然后当家庭煮夫,咳,经历比较多。
沈繁打量沈青松,半信半疑。
沈青松主动道:“我给你展示一下折被子?”
沈繁看到洗干净的杯子放得整齐,心里已经相信了两三分,再看到沈青松折过的杯子,棱角分明,宛如豆腐块,信任度更是上升到□□分,看向沈青松的眼神都和缓了不少。
这个人虽然顶着她爸的容貌,可是性格脾气完全不一样。
沈繁道:“我们约法三章,我先说你们绝对不能做这些事,你们待会儿也说我不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