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镇瞥着他,在孙颌这句话之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瞧不清心思的摩挲着手指。看不出有没有对他的话上心。
不过眼神却因他这几句已是深上几分。
他目光不明的望向越姜马车的方向,眼睛里漆黑幽静。
指腹刮着指骨,半晌,才言:“然。”他确实该娶妇了。
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如今,倒是该考虑上几分。
眸光压到他身上,他点着下巴,道:“此事,便交与先生去操办。”
孙颌笑答:“是。”为下者,确该为主公分忧。
翌日,越姜依旧是避着裴镇。
当日傍晚,马车进入城中,歇于一家客栈。入得客栈两刻钟后,越姜门外传来敲门动静。
她抬眸看过去,等着来人说话。
“越姜可在?颌有事相商。”
是孙颌啊,心下放松。“在的。”越姜过去开门。
孙颌冲她笑一笑,入门来。
越姜斟上一杯茶水,请他落座,“先生何事?”
孙颌摸着胡子笑,“却是喜事一桩。”
嗯?越姜不解,何来喜事一说?
瞧清她的疑惑,孙颌和善笑着,言:“近来,想必姑娘已知主公心意?”
越姜眸光微愣,瞧着他不说话。
孙颌:“姑娘家世清贵,品行温美,正堪为君妇。”
越姜目光更愣,对方不耐再遮遮掩掩,竟是直接便让孙颌下令要娶她了。喉咙变紧,声音生涩,"先生过誉了,越姜不堪此名。"
更不堪为君妇。
但尚不等她说,便见孙颌笑盈盈,接着道:"是您过谦了。越氏朝中名臣,满门清直,又是书香门第,育得好女,裴越两家门当户对,正该结两姓之好才是。"
越姜如坐针毡,抿紧唇要拒绝,可孙颌来,就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的,他依旧是笑容和善,语序温缓的道:“姑娘不必再自谦,今早颌已着人快马加鞭回洛都,告与越氏一门。”
“裴家族老也悉数相告,只待您与主公回了洛都,便过媒下聘,行成亲大礼。”
越姜双目更愣,直直瞧着他,难以再发一言
。
他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说告知越家,便是与她说,她不是伶仃一人,她身后尚且有越氏满门,她焉能不顾越氏满门的前途与性命。
说告知裴家……裴家,越姜默然,裴家那些族老又算什么呢,不还是全凭裴镇一人所言!那些人难道还敢驳了他不成?
只要他想,那此事便不可能不成。
“至于其他礼节之事,您不必担心,一切自当以最贵重的来,断不会委屈了您。”孙颌又道。
越姜依旧是一言不发,她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说不了。除了答应,她能做何?还能看着越家全姓被她牵连?
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寇冕堂皇的话,越姜目光垂下,"越姜知道了,一切……"
声音顿上许久,才再次发出,这回的音调变得有些哑,"一切便按先生所说去办。"
不想再应付他,她深觉头疼,揉着额角道:"我有些累,不如先生先回去,改日再议,可行?"
孙颌心知她也该消化消化,点头,“那姑娘先歇着。”他退出去。
他走后,越姜一直是原来那个姿势,久久未有动作。
许久后,她撑着额头,再次揉起头疼不已的脑袋。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越姜咬唇,心想早知如此,当初在到达军营时,他第一声说过要她走后,她定然就毫不犹豫的马上离开了!
如此,便不会再有今天这回事。她抵着眉心气道。
但气过了,便是满满当当的无力。
这不过也是气话罢了,当时的境况,她一人出了他的营地,不过是羊入虎口,陷入另一个险境罢了。
也好不了多少去。
越姜长长呼吸,吐出心中闷气。但,心中苦闷并无消失,依然梗在那。
坐卧皆是难安。
抿着唇走到窗户边,她失神的望于街巷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战事才平几月,来往之人脸上清瘦至极,皆有苦色,看得她又是失落。
正出神,门外又有了敲击声,越姜的心一提,捏紧窗户边框,不愿前去开门。怕又是孙颌,更甚者,这回是裴镇,她此时谁也不愿意见,只想一个待着。
“姑娘,晚食已好,该用膳了。”是左霆的声音。
越姜的紧张并未消除,不愿去开门,只轻声道:“着人送我屋里来罢,我不下去了。”
嗯?不下去?左霆看一眼她房里。
挠捣脑袋,他去禀与主公,"越姑娘说不来,要在屋里用膳。"
裴镇半眯起眼睛,敲击着桌面,不来……是与他置气?想了想,忽然起身,亲自往她这来。
“开门。”他敲上房门。
听是他的声音,越姜背过身去,盯着街巷之外,只作听不见。给谁开门也不想给他开门。
“开门。”隔上几息,又是一声。这回敲在门上的力道重了些,声音也略有提高。
越姜绷紧手指,依然不想回应他。
他如此强势,她更加不想见他,怕是一见,便是心烧火烧的怒气,说出什么让她追悔莫及连累家里的气话来。
如此……那她生生闷气还不行?
越姜更加抿紧嘴角,浑然不去理门外又唤起的一声喊她开门的声音。
叫了她三声,都不理人,裴镇几乎气笑。
便有如此不愿?当日那姓徐的上越家门,难道她也是如此?
裴镇的心情变得不大好。
立足片刻,没有再开过口,便这么目光不定的立于她房门之外。
门外没有了敲击声,但越姜也没有听到脚步离去的声音,心不由得提起,他这么站在那,要酝酿什么?
难道还在琢磨怎么破门而入?
越姜额角一跳,竟觉真有这个可能。
可在她紧张至极的时候,外面突然又有了动静,是脚步离远的动静。
只是不待越姜松口气,片刻后忽然又有人来,不过这回是小二的声音,“客官,小的奉命送饭过来。”
越姜:“嗯。”
确定只有他一人,终于从窗户边挪开,肯来开门。
小二恭恭敬敬替她把饭送进来,一放下,他就迅速退下,不敢在贵人屋里多待。外面一行人身上悍气不小,他是万万不敢待久了惹怒那群人。
送来的吃食很丰监,三荤一素,还有瓜果,但越婆看着,并生不起什么食欲
。
她挑着吃了些,勉强不让自己晚上饿着。用完饭囫囵洗漱完,她早早躺到床上。
但心思太乱太烦,阖眼将近一个半时辰,竟是怎么也睡不着。
越姜于是心里更加烦闷,半晌,忽然起身,从香襄里捡出一锭碎银子,穿上衣服开门唤来一小
“给我拿壶酒来。”
小二笑着收好银子,“好嘞,马上来。”
前后不到盏茶时间,小二捧着一壶客栈里最好的酒送来。
越姜也懒得冲他索要剩余的银钱,全当赏他了。
拎着酒壶回房,将门锁死,她一杯杯喝着不算好喝的酒水。
她要它本来也不是贪图它好喝,就是想把自己灌晕了好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最好是能一觉睡到天明的那种。
五杯下肚,眼前渐渐有了晕意,越姜接着喝。第六杯,第七杯……喝到第十杯时,越姜心里的暗火越喝越旺。
凭他以势压人!
她委屈又生气的抱着酒杯,满面难过。
仰头又灌上两杯,肚子里填满酒水。待喝到一半,脑袋里已是晕乎的不行。
手上脱力,酒盏松离,她歪扭趴于桌面半阖起眼睛。
头脑如愿以偿变量,她也如愿以偿终于觉得有些乏,但预想之中的睡意却是没有,只一肚子的委屈与怒火无处宣泄。
先前勉强被她压下去的情绪这时全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暗暗生气,且越想越气,如何也压不下去。抿唇,强撑起力道,踉跄着身子起来,她来到门边。
她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他不讲道理。
嫁娶之事,不能与她好好商量着来?恁凭孙领一句话,她的亲事便这般定了,拒都拒不了。
手指打晃的去拉门栓,打算去找他。
但她喝前把门栓的太紧了,那时为了防备自己醉后出去,还特地加了根银钗卡进门栓里,就是为了让它栓得还要更紧些,好不让自己醉后做出什么事来。
越姜拉门拴拉得满头大汗,到后来甚至急了起来。
可愈是急,反到愈加不得其法,干瞪着门框没有法子。
罢了……越姜累得头疼,泄气歇了
心思,打算回去,但正是这时,被她拨弄了半天的银钗终于摔落,门栓也终于松上一些。
当邮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越姜盯着那根银钗瞧了一会儿,于是又试了试。
这回是轻而易举把门拉开了。
她扶着门歇一会儿,然后眩晕着分辨方向,往裴镇这边来。
裴镇刚歇不久,他一向晚睡。
闭着眼睛刚有了些睡意,突然,门上砰砰两声,把他砸醒。眼神看过去,很不悦。
原本心情就糟糕,因她而起的糟糕。
他裴镇自认不差那徐家分毫,结果告予她要成亲之事后,她却如此冷脸。
压着眼皮盯向那边,声音发冷,"谁。"
门外人不答他,仍旧只是敲门,且愈敲愈响。
裴镇抵牙,更加不快。神色亦得怪冰冰,明睛用的答
神色变得冷冰冰,眼睛里的沉息能杀死人。
“谁。”大半夜的来他这找死。话里已经很不耐了。
来人还是不答他,甚至敲门声更重,极其放肆。裴镇啧一声,研的坐起,抄起一边重剑。
开门时,持剑之手唰的拔开,冷眼刺过去。但凡在他手底下的,无人敢不报名姓,如此,门外只能是霄小之辈。而胆敢扰他,那便死。
但,剑锋才刮过去一半,又猛地拐弯,锋利的削向一边门框,留下半边深痕。
眼神变了,裴镇掀起眼皮,拧眉睨着这个意料之外的人。她竟然还会上他的门?
裴镇抱剑,目无波动的看她。
越姜美面生怒,绷着脸色瞪他。
裴镇哼笑一声,大半夜的来,竟是特地为了过来生气与他看?
重剑靠于一边,上前一把把她拉过来,面无表情凑近她的脸,心说到要看她吓也不吓。
但……鼻翼微动,忽然察觉到些不对,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眉梢挑了半边,觑她,“喝酒了?”
越姜仰后,继续瞪他!
但她能站直不过是勉励维持才有的结果,如今一动,那是踉踉跄跄,马上就要摔倒。
裴镇抓着她的手臂扶稳她。
“不能喝,你还喝?”声音低缓,却有些好
笑。怒气已经散了不少了。
越姜怒目横他。
裴镇扯唇,低嗤:“非我灌你喝酒,却来瞪我?”
越姜指责于他:“你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裴镇撩眼,目光淡淡看她,傍晚时便是因此生气,因此不愿见人?
可他有这个势,这也是他凭本事夺来的势,他裴镇如何不能用?!
暗嗤一声,面目平静瞧她。
她气得双颊生艳,眉目生辉,灼灼的目光像是要一把火烧死人,但……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是让她更招眼几分了。
他静静瞧着她的怒火,倒要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不过……在此之前,别的屋里率先有了动静。是左霆他们察觉响动出门来察看。
裴镇意识到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淡淡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去。随后,他半牵半拉把越姜带回房里。
越姜不肯他碰她,暗暗挣扎,裴镇镇压住她的反抗,把人领到鹭前落座。
两人离得这样近时,她身上的酒气更浓了,裴镇瞎她一眼,不由得问:“喝了多少?”
越姜只一味怒目视他,满心火气,“裴镇,你仗势欺人!”
裴镇点头,供认不讳,“是,我仗势欺人。”“还待再说我些什么?”他盯着她问。
越姜:“!!”她气死了。“你蛮横无理!”
裴镇轻笑一声,还真是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骂人都骂得不痛不痒的。
没被骂得生怒,反摸摸她鬓发,颇有几分愉悦,“好了,莫气。”
越姜躲避,偏头不让他碰,可就这么近的距离,她能躲到哪去?裴镇的手摸上她发顶,粗糙的摩掌一下。
越姜抬手挥他,但尚且没碰到,已经被裴镇用手制住,他半穹着身子,忽而垂眸看她,“真如此气我?”
越姜眼中的怒火不言而喻。
裴镇:“那便气罢。”总不能连气也不让她生。
掌心下的发丝柔软,他忍不住又摸一摸。接着,手掌往下,忍不住来抚她眉心。
他的指腹粗粝,越姜皱眉退开。
裴镇的手掌牢牢盖于她发顶,不轻不重又抚一把。
两人便这样一
人怒目生气,一人纹丝不动,时辰一点点变得更晚。
裴镇瞧一眼外面的夜色,很晚了。
“走吧,送你回屋。”他直起身子,拽着她手臂起来。
这样酩酊大醉的,留她在屋里明早起来她能气红眼。反正都要成亲了,不差这一日两日的,且送她回去她回去。
但越姜只觉他什么动作都是不轨,躲着踉跄的身子不肯。
低哼一声,裴镇干脆横抱她起来,牢牢圈于怀中。
冰肌玉骨滑润生温,他看她一眼,把她抱紧些。
可怀中的人却不老实,腿脚踹蹬,手也来扯他,裴镇分不出手,也无心计较她挠痒痒似的反抗,便先由她作乱。
但怀中人不然,反倒是逮着机会愈加发狠,竟是很很揪了一把他的耳朵。
裴镇吃痛,眉心折起。
暗暗咬牙,皱眉冷睨她一眼,脚步加快。
十几步的距离被他缩成短短九步,房门被他猛地揣着关上,几大步,他抱着她压到床上,去扯她发狠用劲的手。
声音不快,“越姜——”
越姜只觉解恨,气哼哼瞧着他,还要再扯,好让他牢牢吃一回痛!但此时裴镇抽出手来,又焉能让她再次得逞,剪住她的双手越过头顶,目光略有发凉。
看着危险极了。
但越姜正醉,犹自不觉,一心一意只想痛快了事,手上无法使力,便依旧只用眼睛狠狠蹬他,眼刀气咻咻扎人。
裴镇呵了一声,猛然,他压下身来,呼吸拂到她唇上,嗓音沉凉,"醉了,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男人压得太近了,越姜呼吸不畅通,她皱眉躲避。
裴镇心想,她是真不怕,喝了酒后胆子也是真大。呵笑两声,捏着她下巴,目光觑她。“待明日酒醒了,再与你算账。”
如今做什么,都显得他是趁人之危,他不屑于此。
拂一拂衣袖,起身走人。
越姜在他走后,坐在床上气喘吁吁。挪一挪身子,还想再去找他算账,可脑袋已经晕的不行,身子也太无力,终究行动不得,歪在被中歇着。
最后,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br />
她对醉后的记忆记得不太清,只知道自己为了安眠找小二要了酒,喝前还特地加上银簪把门栓死,但再之后,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