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大,还没家里的书房大,所以时玉才不愿意来,本来就不大的地方陆逞还老爱搂着他,简直窒息。
没有去打扰男人,他坐在公共区域的小板凳上安静的等人。
何辉是公司里普通的小职员,正低头看着本子,准备抬头放松一下时,眼神忽然就定住了。
公司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是个青年,穿着白衬衫黑长裤,一身矜贵优雅地气势,微垂着眼安静的坐在板凳上,皮肤雪白,发羽乌黑,眉眼细长昳丽,就连嘴唇也是嫣红柔软的,漂亮的过分……简直不像个男人。
他傻了好一会儿,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有多么不加掩饰。
还没等他回神问问身边的同事。
蓦地,老板办公室的门开了。
他们从不早退迟到的老板快步走了出来,自然的停到那个青年面前,青年也抬头看着他,撩着眼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是不苟言笑、气场冷淡的男人便轻轻笑了起来,牵着人的手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侧身和他说话,不知有意无意,挡住了他再看向青年的视线。
直到两人消失在公司里,他才慢半拍的吞了口口水,“那个……”
一旁早早发现他失态的同事皱眉道:“那个是老板侄子,你看人家那么久干吗?”
“老板的侄子?这么大了?”
同事点头:“对啊,又不是亲的,相差肯定不大啊。”
“那他们这是?”
同事有些不耐烦了:“吃饭去了,你下次注意点,老板不喜欢别人老看他侄子。”
何辉一哽,他也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这年头大学生格外吃香,尤其他还是京大毕业的,还没被人这么刺过。
同样有点生气,他移开视线,目光无意落到门外,彻底愣住。
门外的大街上,高高在上的男人正俯身给面前的青年系皮鞋鞋带。
他系鞋带的动作很熟练,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奇怪,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做这种事有多么违和。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长辈,过分疼爱着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小侄子。
震惊的片刻,他们便坐上车一同走了。
女同事睨了眼他的表情,哼道:“老板可疼他小侄子了,你以后长点心吧。”
……
坐上车去饭馆吃饭。
街上开了不少饭馆,各地菜品都有,时玉嘴馋,陆逞没事就会带他出来解馋。
路上司机在开车,一没注意后座上的两人又挨到一处了。
时玉靠在陆逞肩上,手指被男人漫不经心的握在手里,捏着指尖不轻不重的玩着。
“指甲有点长了。”
“啊?”他低头,看了两眼,发现确实有点长:“那我回去剪。”
“我给你剪,”松松握着他的手,陆逞又好似不经意的道:“下个月你继母生日。”
掌心的手指一蜷,身边的人顿时就像警觉的猫一样弓起肩:“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安抚性的把人半抱进怀里,陆逞笑着哄他:“那边问你要不要回老宅。”
“我才不要。”
这几年陆家的境遇每况愈下,时代浪潮中跟不上速度的就要被淘汰,显然陆家就是注定要被淘汰的一批。
本家这几年也有点慌了,先前还很不待见陆逞,如今发现陆逞居然小有成就后悔不当初,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跟在陆逞身边这么久。
陆逞真正发火的次数只有一次。
就是去年除夕夜本家趁他不在把时玉掳回老宅那次了。
时玉这辈子没这么大起大浮过,刚到本家还没坐半个小时,听他们把那些软硬皆施的话说完,那头陆逞直接踹门而入,带着手下直接在除夕这一天把人家家给砸了。
砸了还不解气,抱着时玉检查了一圈,冷笑涟涟的又捅了老爷子一刀,说他这么大年纪了,一个有出息的都没养出来。
唯一一个有出息的还和他半点关系都没。
现在居然还干的出来这种下三滥的事,也不怕晚节不保。
老爷子当晚气吐血,直接进了医院。
陆逞反倒冷静下来,带着时玉回河北,安安稳稳的过了个年。
只是自那以后时玉的行踪就被管的很严,别说去云南了,出门都是个问题。
毕竟是名义上的妈妈,陆逞还是问了他一遍。
时玉坚决反对,最后烦的不行了跟他发火:“你要嫌我烦了就直说,别在这拐弯抹角。”
他脾气发的突然,驾驶座上的司机心惊胆战的,生怕后面两个人打起来,没曾想却听到了一声笑,接着便是他们先生低声哄人的声音,俯着身,弯腰凑到人面前,姿态放得很低很足。
“没嫌弃你,胡说什么呢。”
“那你非让我回去!”
“没让你回去,不过你继母怀孕了。”
“啊?”时玉惊了:“怀、怀孕了?”
“嗯,”陆逞平淡道:“我们备点礼送过去,也算全了礼数。”
你除夕夜把人家家砸了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礼数呢?
时玉盯着他看了两眼,不想管了:“随便你。”
不过他爹倒是个人物,这么大年纪了还龙精虎猛的,加上继母肚子里的这一个,他已经有四个儿子了。
这么在一算,陆逞也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时玉犹豫一瞬,悄悄挨近了他。
陆逞垂眸看他,眼神了然:“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时玉组织着语言:“小叔,你就不向往家庭的温暖吗?”
话一出口,时玉便发现陆逞收回了视线,没再看他。
男人单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捏着他的指尖,平静道:“嫌我烦了?”
“……”时玉:“你说什么呢!”
陆逞淡道:“不用拐弯抹角。”
时玉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他气的蹙眉,重重的掐着他的手掌,男人宽大的掌心一翻,便将他的手握在手里,语气含了些笑,无奈的哄他:“行了,坐好了,饭店要到了。”
“是你坐好好吗,”坐在他怀里的青年理直气壮道:“我要是磕着碰着的花的不还是你的钱!”
陆逞笑出了声,轻抚他的后腰:“是啊,小少爷,你可是个金疙瘩。”
车速慢了下来,马上就要到饭店了。
时玉饶有兴趣的朝外看。
身后,单手抱着他的男人收回视线,眼里笑意淡淡散去。
车子停下,他低头,不经意的吻了下怀中人柔软的发顶,垂下的凤眸中一片黑沉,寂静幽邃,一眼望不见底。
……
这顿饭吃的悠闲。
吃完饭后时玉怎么也不愿意跟他去公司了,陆逞倒是好说话,让司机先送自己再送他。
结果一到公司汽车就没油了。
这么明显的套路时玉能看不出来,陆逞好整以暇的站在门口看他,耐心又温和:“自己走还是我抱?”
“……”时玉:“你一点都不真诚。”
陆逞牵着他的手,平静的“嗯”了一声。
时玉委屈控诉:“我只想回去睡个午觉。”
陆逞似乎觉得有趣,扯唇笑了下:“然后下午和徐二他们去迪厅?”
时玉人都傻了,气道:“你怎么知道,你派人盯着我?!”
办公室近在眼前,陆逞推开门,让他先进:“下次计划这些的时候,别在家里客厅。”
他盯着时玉,意味深长的说:“那里都是我的眼线。”
时玉:“……”
可恶的大声密谋!
自知理亏,时玉这一下午都很听话,老老实实被陆逞抱着,清醒点了就去拿武侠小说看,趴在沙发上翘着脚,不时发出一两声笑。
陆逞今天下班早。
结束后就带时玉离开公司。
天已经黑了。
路上司机车开的又慢又稳。
他没注意看路,再抬头时发现他们居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一处挂着荧光牌匾、格外热闹的地方。
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每个都穿着时尚。
女士烫着波浪,男人抹着发胶,舞曲顺着木门传出,飘渺悠扬。
他仔细看着那个闪着荧光的牌匾——“黄金时代歌舞厅”。
时玉:“……”
他扭头,看着一边安静坐着的陆逞:“小叔?”
他一脸茫然,闭目养神了一路的男人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嗓音微哑,有些散漫不经的慵懒和笑意:“不是想来玩?”
“你让我进?”时玉眼睛一亮。
“嗯,”陆逞道:“我带你进。”
……也差不离。
时玉紧张地整理整理衣服,看着自己这一身为了进迪厅特地找出来穿的衣服。
陆逞不论做什么都自带鲜明的个人风格。
不疾不徐、稳重周到。
时玉牵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八十年代的迪厅。
和后世的夜店场所差不离,格外热闹,还没进去就能听见一阵又一阵喊声和音乐声。
场地格外的大,木质地板仿佛涂了层蜡,正中央的一对男□□雅地旋转舞动,灯光是闪烁的红调,亮度调的很暗,乐曲如丝绸般轻轻撩拨着人的耳膜,漂浮在空气中,营造着暧/昧又神秘的氛围。
这个年代的迪厅也叫舞厅。
顾名思义就是跳舞的地方。
男士可以在这里邀请心仪的女士跳舞,女士也可以展现自己柔美的身段和舞姿,顺理成章的,大家可以在这里谈天说地、交朋友谈对象。
时代在变化,现在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保守。
舞厅很大,无数队男女再偌大的舞池中翩翩起舞,留声机和舞台中心的乐队一同伴奏,声音格外吵闹,但又烘出了热闹的氛围。
想跳的在舞池上跳,不想跳的、跳累了的就在台下找个位置坐。
陆逞径直带时玉坐到了角落的椅子上,忙了一天他到底还是有些累,随意地抬手松开领口,修长利落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动作不经意间便露出些性/感和禁欲般的克制。
身上还自带一股成年男性才有的沉稳风范,一进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几个还在张望的男士眼神一变,缓缓看向了他。
那是看到强有力的竞争者后的警惕。
好似全无所觉,他平淡垂眸,胳膊撑在时玉身后的椅子上,将人半揽在怀里,在鼓噪的乐曲中稍稍抬高了些声音,问他:“感觉怎么样?”
时玉眼睛亮亮的,抓着他的衣角蠢蠢欲动:“……小叔,我也想玩。”
舞场的灯光黯淡闪烁,一片光影掠过他抬着的小脸。
肤肉雪白,眉眼细长妖冶,乌黑的发嫣红的唇,光线的映衬下漂亮的几乎可以模糊性别,沉沉密密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专注地看着他时,清透的凤眸里印出了他的脸。
在他眼里,陆逞看到了自己。
他看见自己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眉梢沉敛,笑意微缓。
模样看不出疏漏。
但很明显,
——他在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