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没玩成。
陆逞神情莫名有些疲惫, 揽着他离开了歌舞厅。
车上,时玉担心的看着他的脸色:“小叔,你怎么了?”
车厢内光线昏暗, 男人半阖着眼,细碎的光亮划过他的下颌,他声音平静低缓:“没事,有点累。”
陆逞居然也会承认自己累。
来河北这两年,男人不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尽在掌握的从容, 给他提供最好的衣食住行,为他天南地北的搜罗精致的玉雕物件, 他一身病骨,气血不足, 他就给他专门找中医调养, 养了两年,时玉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渐渐转好。
不知不觉蹙起眉, 他有些心疼的趴到陆逞怀里, 捧着他的脸上下看了看。
“小叔,要不明天请假休息一天?”
男人撩起眼皮,眸光淡淡,狭长漆黑的凤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大掌落在他腰上,似乎笑了下, 声音有些沉, 胸膛随之轻颤。
“休息一天拿什么养你这个金疙瘩?”
这种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时玉瞪他:“我说真的。”
他伸手点了点陆逞眼下的青黑, “你看你的黑眼圈, 你年纪又不小了, 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细白冰凉的指尖点在眼下, 陆逞眼睫倏地一垂,眸色在青年看不见的地方沉了沉,他喉结滚动一瞬,再抬头时已经恢复自然,握着时玉的手道:“我多大年纪了?”
时玉眨眨眼:“正值男人最美好的年纪。”
陆逞似笑非笑的睨他,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后腰,带着些不加掩饰的无奈与纵容:“刚刚不是还在嫌我老。”
“我可没有,”时玉忍不住也笑了,挨着他亲近道:“没事,小叔,你要是老了那我给你养老。”
陆逞好像来了兴趣,问他:“你怎么给我养?”
“我先给你找七八个年老貌美的老太太。”
陆逞眼里含着笑意:“就这么给我养?”
“再给你找七八个干儿子干闺女。”
“嗯?”
“让你也享受享受家庭的温暖。”
脖颈被温热的大手捏了捏,陆逞抱着他,无奈的撩着他的发尾:“你啊,这么操心我的人生大事?”
“当然了,”时玉歪头盯着他的下巴看,云淡风轻的说:“我这个身子骨还不一定陪你到什么时候呢,小叔,你不能总是一个人。”
车厢蓦地陷入寂静。
驾驶座上面上本来还挂着轻松笑意的司机一愣,眼皮一颤,头也不敢回。
半晌,他才听到后座上一道满含警告的声音,有些倦意和低哑:“胡说八道。”
年轻的小侄子趴在怀里,轻的好像一只手就能提起来,陆逞眸色沉沉,下颌抵着他柔软的发顶,一字一顿说的平淡:“下次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断你半年零花钱。”
“……”怀里人沉默了,能屈能伸:“好的,小叔。”
气氛很快恢复如常。
两年的相依为命,他们对彼此都有很深的了解。
话题轻飘飘揭过,就着最近城里发生的八卦消息,两人又随口聊了两句,十几分钟后车子便到了家。
管家侯在门外。
时玉跟着陆逞进了屋,刚一进去就看见了两个大纸箱。
大纸箱端端正正的放在客厅里,鼓鼓囊囊的,看着就不轻。
“小叔,你买的东西?”
陆逞还没说话,那头匆匆进来的管家就连忙解释:“小先生,这些是徐二公子送来的。”
“徐二?”
城里有几个家族关系亲近,其中就有徐陆两家。
陆逞离开陆家后独自创业,靠着以前在军中实打实结交的人脉,很快便成了这城里的新贵,这些年伴随着他事业越做越大,地位越来越高,不少家族的小辈都上赶着来结交时玉。
毕竟人人都知道,陆逞这位大老板,一不爱钱二不爱权,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病怏怏的小侄子。
靠着给时玉每年送营养品、保健品,不少人也见过陆逞几面。
也正因此时玉平日里也有不少饭局,他不想再给陆逞增添负担,小辈们攒的局能去他也会去,这人情不能总让陆逞给他还,去了饭局带点东西,礼品债也就算还了。
徐二是城中为数不多和时玉交好的同辈。
身为徐家的二公子,却毫无架子,终日就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天南地北的跑,名为历练实为旅游,胖乎乎的憨态可掬,见人面上先带两分笑,哪怕是刚来河北那阵子,他见着时玉也从不拿乔,真心实意把时玉当朋友看。
陆逞也见过他几面,后来便默许了时玉和他来往。
看着两个大纸箱子,时玉饶有兴趣的走过去,“打开看看。”
管家应了声,连忙去拿小刀。
割开胶带,扑面而来一股泥土的腥味,还带着些晦涩的灰尘气。
时玉狐疑地捂着鼻子,探头一看,各色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挤在一块,有些甚至还沾着厚厚一层土。
他最近才在书上研究过什么翡翠原石,这一看就明白了,徐二这小子不声不响居然送了他一份大礼。
“原石?”他喜道:“徐二这是发财了啊,怎么给我送这个?”
陆逞缓缓蹙眉,徐家两个公子,他和徐老大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两人算半个朋友,这两大箱原石可不是徐贵一个小“纨绔”能拿出来的。
徐大也知道他的禁忌,更不会招呼也不打一声私下给时玉送这些玩意。
莫名看这两箱东西不顺眼,他眸色有些冷,摁住准备直接上手去摸的时玉,瞥了眼管家,管家立刻识趣的带人抬着箱子就走。
“诶?我还没看呢!”
“不干净,”陆逞揽着他,自然道:“先让下面人处理。”
“可是……”
“没有可是,”带他朝楼上走,陆逞道:“明天再玩,先去洗澡,一会儿来书房。”
“不要,”立刻打个哈欠,时玉一脸困意的朝自己卧室走去:“我要睡觉。”
身后男人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笑了下,转身独自进了书房。
……
半夜身边的床褥陷下去一块,时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陆逞的脸。
男人刚洗完澡,面容俊美苍白,有些淡淡的水汽,对上他眼睛的一瞬间柔和了轮廓,轻笑着把他带进怀里:“还没睡?”
时玉嗯了声,乖巧的趴在他胸前,困倦道:“……你怎么又忙这么晚?”
陆逞嗓音有些哑,却很温和:“一点小事,行了,睡吧。”
被窝暖洋洋的,即将重新睡去时,时玉想起写字桌上的请柬,忍着哈欠道:“……明天我要去个饭局。”
“谁的?”
“徐二的,他家猫过三岁生日。”
模糊中他听到陆逞笑了下:“去吧,结束了我去接你。”
- - -
徐二是个人才。
整个河北圈子里没人不知道他,平日里最爱热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攒局,乌泱泱叫上一堆人,包个宴厅,一行人凑在一块吃吃喝喝,侃天侃地。
时玉到的时候厅里人都差不多齐了。
徐贵正抱着自家的小狸花,笑的憨态可掬,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脸上的小胖肉笑的颤个不停。
余光一瞥,看见时玉后他一愣,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连带着带来了一大片目光。
“时玉,你来啦。”
时玉今天特地穿了身简单的衬衫长裤,他身材好,腰细腿长,白衬衫勾勒着细窄柔软的腰线,肩背纤薄雪白。
细长的眉眼妖冶漂亮,带着些不耐的抬眸看来,水光潋滟,仅是安静的站着便让人移不开视线。
把手上的礼物递给徐贵,他敛着眉,忽略周围一遭又一遭的目光:“小狸花的三岁礼物。”
正窝在徐贵怀里打哈欠的小狸花呆呆的歪着脑袋,“喵呜”一声,乖的可爱。
时玉伸手逗弄的揉揉它的小脑袋,小狸花由着他摸,对他喵喵叫。
徐贵笑着看着这一幕:“平常见你也挺喜欢猫猫狗狗的,怎么不养一个?”
“养过,”随着他往里走,时玉自然道:“养一个就够了。”
“也是,”徐贵识趣的没有多问:“一个主子就够了。”
带着时玉坐上主桌,徐贵给他倒了杯水,叹了口气,开始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吐苦水:“你都不知道我这个月经历了什么。”
时玉瞥他:“不是跟你爸去了趟广东吗?”
“你以为只是去趟广东这么简单吗!”
徐贵说:“我都快吓死了,我本来以为我爸就是最近看我不顺眼想给我找点事干,结果去了广东,他和广东那片的一个富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聊的特别好,非让我认人家当干爹。”
时玉:“……”
徐贵瞪大了眼,焦虑的摸着小狸花的脑袋:“干爹,你懂吗?那富商看着就比我大了七八岁而已,我爸居然让我认他当干爹,那我就算愿意我哥能愿意吗!”
时玉听得也很是迷惑:“……认干爹?”
徐家现阶段的掌权人还是徐父,眼光独到为人精明,陆逞曾评价他为一个能屈能伸的人才,那会儿他还不懂什么意思,后来才听前管家说,自从和陆逞一起参加个项目后徐父就非要和陆逞拜把子,陆逞比他小了近二十岁,怎么可能同意。
想到这时玉忍不住抿了口茶水,看着徐贵。
……好兄弟,咱俩差点也要差辈份了。
徐贵还在碎碎念:“我爸真是疯了,这些年尽天南地北的认亲戚了,我真是不理解,他怎么就这么热衷让我认爹,幸好那富商也不乐意,没答应。”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答应吧。
时玉听得想笑,放下茶杯道:“你昨天给我送的那些原石是哪里弄得?”
“哦,”徐贵说:“是我那差点成了的‘干爹’送给我的。”
时玉一愣:“他送的?”
“对,”徐贵也有点纳闷:“他看的人挺冷的,也不爱说话,我爸在他面前气势能都能压一头,我还挺害怕他的,他见我的时候也没多热情,结果我刚回来没两天他就给我寄了两大纸箱子这玩意,说是迟到的见面礼。”
时玉今天一天第二次迷惑:“……那两箱子原石价值可不低,他就不怕你当普通石头给扔了?”
何止不低,都能当一笔巨款了。
“要不是你上个月跟我说过有翡翠原石这事,我肯定当石头扔库房里了。”
想不明白也懒得想,时玉点点头:“他应该真的很有钱。”
徐贵悄悄凑近了他:“何止啊,这年头谁不想往沿海跑,他非要回内地。”
时玉捧场的跟着压低声音:“回来干嘛?”
“说是回来搞地产,前些天北京城那片的四合院不是被买了吗,我听我爸说他买了一大半,还有王府井那片,他也买了不少商铺和地皮。这人怎么想的,这年头单位分住房,他这不是自讨苦吃呢?”
说完这些话,徐贵忽然发现面前的人不动了。
他有点懵,“时玉,你咋了?”
“我没事,”被他杵了杵的青年平静的放下茶杯,转头看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就在徐贵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时候,他才开口,格外认真的道:“贵儿,其实我要是你,这个干爹我就认了。”
徐贵:???
徐贵吓得打了个嗝,恨不得上手去捂他的嘴:“你别害我!陆叔叔要知道你想认爹第一个打死我你信不信!”
“啧,”时玉不爽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小叔哪有那么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