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贵哽住,瞥了眼他,看他一脸天真,忍不住喝茶顺气。
……整个北城,也就时玉还觉得他小叔是个文质彬彬的儒商了。
也是,陆逞在时玉面前确实不一样。
徐贵曾见过两次,平日里冰冷无情、心狠手辣的陆叔叔一见到他的小侄子,神色眼神尽会收敛起来,像个再温和不过的长辈,甚至会蹲下身给他系鞋带、背着犯困的他往外走。
那才是真正的疼爱与纵容,反正徐贵知道,他哥这辈子不可能背他。
人比人得丢。
两人又有的没的说了会儿话,忽然,远处跑来了徐父的助理。
男人颇有些着急的在人海里逡巡,一看就是在找人。
徐贵一愣,连忙把小狸花往时玉怀里一放:“完球,我爸怎么也在这,时玉,你等我下。”
他朝着慌慌张张的助理跑过去,听助理说了两句话,犹豫着点点头,又飞快朝时玉跑回来。
时玉漫不经心的抱着小狸花:“怎么了这是?”
小狸花在他怀里也十分听话,吐着粉色的小舌头舔他手腕,被他不留痕迹的躲过,再没有伸手摸它的脑袋。
徐贵没看见这一幕,短促道:“我爸就在二楼宴厅,我那个干爹也来了,你先帮我抱会儿猫,我一会儿就回来。”
时玉挑眉“哦”了声,看着他灵敏穿过人群的背影。
……徐贵胖归胖,倒是灵活。
*
徐贵这一走走了好半天。
时玉总归也没事,懒洋洋的垂眼等着。
他气质矜贵,皮肤雪白,眉、眼、发色皆是纯正的黑,黑如墨染,微垂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秀气鼻梁下的唇瓣饱满嫣红,抱着怀中毛发灰黑的小狸花,细长漂亮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整个人漫不经心又尽显清冷。
端着酒杯想过来结交的男男女女们看着这一幕莫名红了脸,磕磕巴巴的介绍完自己便在他平静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那个就是陆家的小少爷啊?”
“对,是不是挺带劲。”
“带劲……能帮忙介绍认识认识吗?”
“得了吧,他头上那位可是陆家陆逞。”
“诶,王四,我听说你不是跟徐贵挺熟的吗?你是不是也认识那人啊?”
角落隐蔽的桌子上,一圈人隐隐以正上属的男生为首。
男生年轻英俊,正带着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桀骜不驯,他冷冷掀了下眸,眼神掠过主桌上一动不动、怀里还抱着只猫的青年,抿着唇,一脸不耐。
“不认识,不熟。”
几个平日里素来很识眼色的同伴们今天却不知道犯什么神经,一边不住地往主桌看,一边压低了声音讨论。
“李州,你是不是认识啊,给介绍下呗。”
“周良认识吧,周良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
近半年来,这还是时玉第三次出现在饭局上,不少人压根就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这样貌、这身段,尤其他还顶着陆家小侄子的名头,想认识结交的人数不胜数……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则更是不在少数。
王权冷着脸,蓦地烦躁的起了身。
理也不理身边这堆人,径直朝主桌走了过去。
一个晃神身边就落下一片阴影。
时玉蹙眉,话还没说出口,顿时便哽在了喉咙里。
男生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冰冷一片,余光从他身上收回,硬梆梆道:“怎么不说了?”
“……”时玉头疼不已:“你坐的是徐贵的位儿。”
王权哦了声,依旧一动不动。
时玉却浑身的寒毛都要起来了,来到这个世界,时玉正儿八经被表白的次数只有三次。
一次来自乡下某只坏狗,另两次都来自身边这位尚未接受过社会毒打的小年轻。
他原本便和这位公子哥不熟,去年某场饭局结束后,王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点酒,红着脸闷头就对他说想和他处对象。
时玉当时懵了下,随后便熟练又委婉地拒绝,结果王权这小子不依不饶的,一个星期后穿着西装、捧着鲜花,又在饭局后对他告了次白。
这次他明天清醒了很多,吞吞吐吐红着脸说了一大串话,什么我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酸话整的一愣一愣的,时玉匆匆拒绝后头也没回的上了车,再之后他就听说王家老四性情大变的传闻。
据说是被心爱的女人拒绝了,从此不再相信爱情,要冰封内心。
时玉:“……”
他头疼,看一旁的王权不打算走,只能跟着坐在这,无所事事的喝茶撸猫。
忽然间,一边沉默的男生开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我现在在帮家里做生意,已经赚回了本钱。”
时玉:“啊?哦……不错。”
王权:“现在整个北城年轻一辈只有我有这个成就。”
“?”时玉淡淡的应:“哦。”
王权余光紧紧盯着他,深吸一口气,抿着唇冷道:“你现在还不想和我处吗?”
时玉:“……”
时玉怪无奈的,他知道王权不是这种贬低别人的性格,就是单纯的缺根筋:“不想。”
“你为什么不想!”王四急了,咬牙飞快地说:“我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我不信他们比的过我。”
他的家世、长相、前途全部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他不信时玉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除了性别,他到底差在哪里!
时玉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得好好的跟这个缺心眼的玩意说说什么叫处对象,什么叫搞/同性恋。
他坐直了身子,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顺着大厅嘈杂的打招呼声,他听到了徐父爽朗开怀的大笑:“哈哈哈,是,小儿也就人缘还不错,这些都是咱们北城年轻一代的孩子,都是好苗子、接班人。”
“老陈,你初来乍到,北城里有什么想知道、想了解的,都可以来问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他做生意什么的不会,玩倒是一把好手,千万别跟我们客气,都是兄弟!”
……
接着便是一片捧场声,其中有时玉很熟悉的一些长辈,他们和陆逞来往也很密切。
北城就这么大,最重要的一些人差不多都来齐了。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哪怕再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大家也都明白这突然出现,被徐父等一众人众星捧月着走进来的男人有多不简单。
时玉也有些兴趣,回头看去。
越过重重人影,他看见了跟在徐父身边,不急不缓走进来的人影。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那一瞬间,世间一切仿佛变成了空白,他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呼吸几近停止——
男人穿着西装,不同于俊美沉敛的陆逞,他穿西装的模样冷漠且强悍,身材高大魁梧,白色衬衫下隐约能看见结实健硕的胸肌线条,两条笔直有力地长腿每迈动一下,似乎连空气都会随之震颤。
那张英俊立体的脸上毫无表情,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深邃漆黑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嘴唇缓缓抿起,似一头束缚在铁笼里的巨兽,处处充满违和感,又令人不敢造次。
气场和优雅得体的西服格格不入。
用后世的话来说,他就像个西装暴/徒。
一身腱子肉被西装包裹,能清晰的让人感受到他的力量感。
——冷漠野蛮。
比起两年前的老实木讷,现在的男人变得让人根本认不出来,更不敢认。
时玉哆嗦着扭过头,主桌离大门最远,宴厅内灯光开的很暗,不少站起来的来客们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他的身影。
他腿莫名有点软,身体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电流,脖颈痒痒的,像感受到了滚烫气流的吹拂。
“……统,”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准备趁乱溜:“你在吗?我现在十分需要你。”
已经被两年安逸养废了的系统:“我在,但我说句实话,这不河狸。”
时玉人都傻了:“我的宝,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说什么合理不合理,给我规划下路线咱们先溜行不行。”
系统:“没错,我说的就是这个酒店的安排不河狸,这么大一个大厅居然只有一个前门。”
“……”时玉起身的动作缓缓停下:“我是不是要完了。”
系统爱莫能助:“我刚查了资料,按照正常小说的逻辑来看,两年时光匆匆,男主功成名就,对当年曾抛弃过自己的前女友一般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会把一个人记在心里这么久。”
身后的说话声越来越近了,时玉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一边王权惊讶地眼神中,他一口闷完一杯茶,肯定道:“每当你不给我一个肯定答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驴我。”
“……”系统:“胡说,我只是在给你提供另一种可能性。”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问:“陈政发现我了吗?”
系统:“还没。”
眼神飞快地看向厕所,时玉在心里计划着两者之间的最短距离,随后抱着猫转身就走。
动作流畅自如,面无波澜,好像单纯的只是去洗个手。
系统看的叹为观止:“以后谍战片你不当主角我不看。”
他咬牙:“你可闭嘴吧。”
快速走在人后的影子中,眼看厕所近在眼前,时玉轻轻松了口气,就连脑海里的系统也放下了心。
下一秒,身后蓦然传来一声低喊:“——时玉,时玉,你人呢?”
一切仿佛都在此刻变为静止。
周围的人声也跟着寂静一瞬。
他步子停下,僵硬又清晰的感觉到,随着这声喊,一道滚烫专注的目光,缓缓落到了自己身上。
从上扫到下,晦暗复杂的让人感受不出其间丁点情绪。
“一般电视剧里的叛徒被抓住会怎样?”
“按正常的小说逻辑来看——会成为历史吧。”
身后的人群似乎自动分离出了一条小道。
凌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其中一道不疾不徐,却又平静笃定的朝他走来。
时玉死死捏住掌心,闭了闭眼,干脆转过头。
他垂眼站着,细密的眼睫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徐贵率先跑了过来,接过他怀里的小狸花,担心的看着他:“怎么回事,你脸怎么这么白?你家司机在门口,陆叔叔也在等着你呢。”
“轰——”的一声,简直晴天霹雳。
……陆逞居然也在门外。
他呼出一口气,心跳的飞快,竭力想说些什么。
身前却忽的压下来一片阴影。
熟悉的阴影覆面而下,像两年前某个潮湿午后,他躺在简陋宽大的床铺上睡觉时那样将他尽数笼罩。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他怔怔抬眼,对上了一双沉默幽邃的眼睛。
男人眸色黑沉,似无边的黑夜,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垂首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在周围人自发停下的声音中,低沉平淡的开了口。
“好久不见,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