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

小人鱼这会儿心情很好,以为人类刚刚是在跟她玩耍。

她玩得很开心，连刚才那个可怕人类给她留下的阴影，都完全抛之脑后。

沈曦照无法共鸣这份快乐,仿佛在经历火中取栗的危险，两片薄薄的布料重俞泰山,怎样都无法轻松拿起。

她试了几次,每每触到那漂亮的镂空蕾.丝,便犹如被火烫到,在猝然绽放的疼痛中，不得不重新收回手。

她扶住柜门，慢慢吐出一口气。

【假如我现在，给她播放,教孩子穿衣的课程......】

系统冷酷道：【你觉得人鱼能看懂吗？等她学会自己穿衣服，恐怕天都要亮了。】

沈曦照：......

心好累。

人鱼正在摆弄自己的双.腿,看她好奇的模样,仿佛腿不是腿，而是什么新鲜的食物。

她现在无法完美掌控它,连让它轻轻动一下，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

“沈沈,我的尾巴,好奇怪呀。”

她的身体和腿,好像被分成两个单独的个体，宛若无法控制尾巴的猫儿，看自己的尾巴，总觉得那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甚至偶尔有几个瞬间，乍然扫到、感受到自己的“尾巴”时，会被自己奇怪的“尾巴”猛然吓到。

脑袋在说：“走啊,去找沈沈。”

尾巴在说：“啊啊啊听不懂在说什么？”

人鱼努力尝试站起身体，可连将尾巴直立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她勉强挪动脚踝，茫然寻找人类的身影。

她的人类正在为她的内.衣物犹豫，但沈曦照很快发现，纠结越久，要承受的痛苦越久。

她定了定神，意识到自己要面临的麻烦还有一桩。

她首先得确定好人鱼的尺寸，才能在“浩如烟海”的衣服中，帮她选到大小合适的那套。

【系统，你能直接扫描出她的身体数据，确定衣服的尺寸吗？】

系统遗憾道：【不能哦，亲爱的任务者，我们可是正经公司，无论是任务者，还是各个世界内的土著，都是有保护条例的。】

【自从人鱼化成人形以后，她整条鱼，在我眼中，就是一颗硕大的五彩马赛克跑马灯。】

【只要她没有好好穿上衣服，就算我打开检测系统，呈现在检测系统内的，也是一大团散发着彩光的影子。】

沈曦照不想去想，但系统的话画面感太强烈了。

在它出口的瞬间，沈曦照便想起上个世界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盒子里，几乎能闪瞎人眼的五颜六色炫酷马赛克。

风水轮流转，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系统曾经造下的孽债，现在都得老老实实重新体验一遍。

不中用的系统依然派不上用场，沈曦照只能自己上场，匆匆瞥了一眼人鱼坦荡的贝壳，试图找出准确的尺码。

但

很快她就发现，这种方法不能说完全没用，可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显然她不是专业人士，在这上面并没有太多经验，偏偏试衣服这种事情，无论内外，都是需要亲身体验，才能得出准确的结果。

经验在这时，有用，只是十分有限罢了。

她凭借自己那点贫乏的经验，尽力选定了感觉合适的尺寸。

指尖小心勾着那两块薄薄的布料，本来准备关上柜门，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将相似几个尺寸也带上了。

她靠近的时候，人鱼安稳坐着，正一动不动，认真盯着自己的尾巴。

沈曦照将手里的衣物先放到床上，跟着多看了两眼，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

看人鱼快要盯出花来的模样，顺口问了一句：“在看什么呢？”

人鱼指着自己那两条洁白的“鱼尾”，又去看人类的腿，语气欢快。

“看！尾巴，和沈沈一样了！”

沈曦照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人鱼兴奋不过三秒，想到尾巴变成这幅模样，自己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快乐甩尾巴，又瞬间忧伤下来。

“可我不能像，沈沈那样，控制好尾巴，尾巴好难哦。”

短短两句话，足以让沈曦照和系统明白过来。

小人鱼不懂什么是性别，但人鱼潜意识里，想和她的人类一样。

之所以将蜕变的宝贵力量用在化形上，只是出于这个最简单、纯粹的心愿。

她想和她一样。

无论种族、外表、性别，她喜欢她，所以她表现出来的模样，就是在努力成为她的同类，和她变成相同的模样。

单纯的小人鱼......

沈曦照喉间干涩，走到她身边，没忍住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半晌才问：“这样的话，以后被欺负了怎么办呢？”

明明人鱼现在的处境算不上好，她进入蜕变期的初衷，是感受到生命威胁，身体和潜意识都在迫切叫嚣着，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好地保护自己。

可怎么能这么单纯呢？

不过几颗糖喂下去，一些小甜点哄哄，一些微不足道的“糖衣炮弹”罢了，她就被彻底攻陷，就对她付出真心，完全对她丧失了警惕。

倘若被别的势力抢走，掳回去做悲惨的实验品呢？

倘若一直找不到永生的办法，她最后还是会欺负她呢？

倘若她回到海里，面对那些庞大的变异种，她的人鱼这么小，体型差距这么庞大，咬不过对方，受伤了怎么办呢？

人鱼表情懵懂，没听懂她的意思。

柔软的脸颊被她的手掌挤压，她将下巴搭在她的掌心里，笑容甜软，骄傲道：

“沈沈别怕！我会保护，沈沈！”

沈曦照明白了，她其实没有懈怠，她依然在渴望更强大的力量。

只是这次，她的目标从保护自己，转为保护她的人类而已。

系统沉默很久，心情复

杂地感慨：【果然是兽类啊。】

大概只有兽类，才会如此简单纯粹，不计较得失，不在意权衡利弊，全心全意按自己的本能行事。

沈曦照慢慢松开她的脸，轻轻揉乱了她的头发。

人鱼快乐眯眼，习惯性想甩尾巴，没甩起来，不由垂下脑袋，去看自己的尾巴。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开，盯着双.腿，认真打量半晌，神情严肃，问：

“沈沈，尾巴，能吃吗？”

沈曦照：......

人类尚未摸清人鱼的能力，还未开始打人鱼尾巴肉的主意，人鱼已经先一步，自觉将自己的尾巴当成食物了吗？

“不能吃。”

她正要拿起衣物，下一秒，余光瞥见人鱼低头，身体歪成一个扭曲的姿势，啊呜一口咬到自己的小腿上。

她没来得及阻止：“等等！”

“——叽叽！”

人鱼痛得泪立刻飚了出来。

她的牙齿没咬太深，两条新生的“尾巴”太敏.感脆弱，与从前坚韧牢固的鱼尾完全不同。

她刚咬进去一点，立刻被疼得下意识松口。

但因为腿无法动弹，想要咬到它，身体姿势本就不平稳，被痛意一激，更是直接失去平衡，完全慌了神。

沈曦照站在床边，东西还没放好，眼睁睁看着她朝自己倒来。

她扶住她的肩膀，被这股力道带得后退半步，刚缓过来，人鱼便搂住她的脖子，将脸埋进她颈窝。

“沈沈，我，没有尾巴了。”

她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带雨。

不知道泪水是都蹭在沈曦照皮肤间，无法聚成水滴的模样，故而没办法化为珍珠。

还是人鱼化形以后，双.腿失去鱼尾的防御力，也暂时失去了眼泪化成珍珠的能力。

她边说边哭，伤心欲绝，濡湿的水痕顺着接触的地方蔓延，在沈曦照脖颈间肆意氤氲开。

沈曦照哭笑不得：“尾巴，不是在这儿吗？”

人鱼抱得很紧，她勉强从她的怀抱间腾出手臂，轻轻摸了下她的小腿。

“尾巴没消失，这就是尾巴。”

人鱼低头，被人类摸的时候，确实和从前的尾巴的感觉一致。

但当她想控制尾巴时，尾巴倏忽又成了别的东西。

以前鱼尾是一个整体，现在的却是动了大腿，就动不了小腿，动了小腿，又无法控制脚踝。

原本一整条尾巴，好像被分成了无数个部分。而且，还是双份！

人鱼扁嘴，越想越忧伤，差点又难过地哭出来了。

人类心情复杂，默默抱住她，将她的肩膀按在肩头，笨拙安慰：“别哭。”

人鱼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下大慰。

明明对方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她仿佛从人类的身上重新得到力量，元气满满，颇有种斗志昂扬的感觉。

不就是控制不了尾巴吗？她燃起熊

熊斗志。()

她还是一条小鱼的时候，也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尾巴，可现在，尾巴已经成了她最重要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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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鱼尾用力拍过去，再凶残的大鱼也得迷糊好一阵儿！

尾巴还是她的尾巴，只是换了种陌生的形态。就像当初，她慢慢学会使用自己的尾巴，从生疏到熟练，过程虽然艰难，但重来一次罢了。

她可以，她能行！！

人类完全不知道，短短一瞬间，鱼鱼的心思已经转了这么多，浑身萦绕的黑雾也散了，将全新的尾巴，当成了一次充满动力的新挑战。

她被人鱼搂着，不太好用力，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课程。

——《宝宝穿衣指南》

她长舒一口气，点开课程，将投影放出来。

顺便手上用力，把人鱼稳稳扶坐到床上，重新用被子给她头以下的位置，包得严严实实。

人鱼只有脑袋能动，歪头看她，满脸迷茫：“啾啾？”

沈曦照做了半天心理准备，还是无法亲自动手，将衣服一一放到她面前，指了指，“衣服。”

又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示意她看，重复一遍：“衣服。”

噢，是人类那花里胡哨的皮毛！

人鱼磕磕绊绊跟着念了两遍。

她只以为人类是在教她新词，专心致志看她，等待她接着往下说。

但人类扶住她的脑袋，双手用力，扭转脑袋的方向，让她认真看向光幕。

“学习，穿衣服。”

鱼鱼困惑.jpg

人鱼不想学习，只想看她的人类。比起观看视频，更喜欢她的人类，温声细语、一字一句，用熟悉的声线带着她学习。

只是她的脑袋被人类的手掌固定住，扭头扭不过去，只好努力用眼睛去看她。

“不，学习，不要，衣服。”

这个被称为“衣服”的皮毛，跟她身体外面，被人类包裹一圈的柔软的猎物相似。

鱼鱼是聪明的鱼鱼，大的猎物咬得她尾巴难受，那么很容易就能猜到，衣服也会让她难受。

人鱼天生不受拘束，可想而知，突然让她穿上衣服，肯定会迎来她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