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之行结束后,刘据去了趟书肆。
如今大汉书肆产业已经颇具规模,按照当初刘据的建议,采用与玻璃一样的方式,由民间商家负责售卖与经营,朝廷提供“货物”。
如此,造纸与印刷的核心技术就只会掌握在朝廷手中。
虽然全面放开技术管控,纸张与书籍的产量会更大,更利于知识的传播与文化的普及。
但刘据提议这种方法,也有他的考量。
一来,技术是出来了,但纸张与书籍的价格并不是很低廉,尤其读书还需要笔墨砚台以及老师教导。
民间能耗得起这个金钱读书者仍旧寥寥。换句话说就是需求量并不是特别大,朝廷产能勉强可以应付。
二来,这也是与西域通商的一大利器。而今“白玉纸”在西域的声势并不比玻璃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技术放开,等同不再是秘密。西域可轻而易举通过银钱获得技术,自己制造。大汉的优势便少了一层,能用于影响西域、甚至制裁西域的“武器”就少了一个。
但一直不放开,也是不可能的。
刘据设想了一个时限。十年。毕竟专利也是有个期限的。
他的计划很明确。用十年使国民经济迅速腾飞,提升普通百姓的生活质量,降低识字门槛;也要用十年做出更多影响巨大,能成为“经济制裁”的物品。
唯有新的“武器”不断增加,手中可用利器越来越多,他们才能尝试有选择地去放开一些东西。
十年时间,已过三年,还有七年。
刘据觉得,这个目标或许他可以提前完成。
这么想着,马车已经行至云松书肆。
作为当朝太子,总是有些产业与特权的。譬如这间书肆,便是他独有,独立经营,大汉目前唯一不受朝廷技术牵制之所在。
同琉璃间的产业一样,刘据都交给了祁元娘。
入书肆,祁元娘上前将其领入后舍。
刘据坐定,笑着问:“听柏山说,你怀孕了?”
祁元娘与柏山两年前完婚,是刘据做的主婚人。太子主婚,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份了,可给祁元娘柏山带去了不少脸面。
听到这话,祁元娘下意识抚摸小腹:“刚刚确诊,大夫说月份尚浅,暂且没什么感觉。”
她将银柳唤到身边:“属下已经安排好了。待生产之时,属下身子不便,此间之事会交由银柳接手。”
这几年银柳一直跟着祁元娘,已习得祁元娘七分精髓,颇有祁元娘的行事风范,对此,刘据并无异议。
“你培养出来的人,孤自然相信。不过倒也不必一定等生产之际。不要逞强,避免劳累。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估量着去。若感觉尚可便罢,若感觉不适,及时交接给银柳。”
祁元娘福身:“是,多谢殿下关心,属下明白。”
闲聊完毕,祁元娘让银柳取出这个季度的工作日志,汇报着
近期的工作进展。
她的工作,明面上是各大店铺的经营,实则还兼任京中与各陵邑的消息搜集。
刘据一一听着,微微点头。
末了,祁元娘将册子一合,言道:“还有一件事,未曾记入此册,是关于卫大将军与冠军侯的。”
刘据顿住,满脸惊讶:“你们现在这么厉害了,居然连舅舅跟表哥的消息都打听得到?”
祁元娘身形一滞,无奈道:“殿下说笑了。大将军与冠军侯何等人物,有关他们的事,哪是我等能轻易探听来。今次属实是阴错阳差,机缘巧合。
“因着怀孕,属下想为孩子多添置点家业,便想买点田亩与宅院。长安牙人介绍了几处,最后选定安陵邑郊外。
“那边田亩肥沃,带一个庄子,周遭依山傍水,是跑马踏青之佳地。属下与柏山看过后十分满意,便买下来,想着往后闲暇可来小住。
“庄子附近另有一处宅子,距离不远。属下经过时多嘴问了一句,牙人说那是汝阴侯的宅邸。当初汝阴侯也是从他手中买过去的。因而他很清楚。
“自从掌管京中各处消息之后,属下看谁都想探探底。尤其对方还是朝中勋贵。所以属下多关注了两分,还在庄子里住了几日,就近观察,发现一件趣事。
“除汝阴侯外,卫大将军来过,冠军侯也来过。卫大将军似是跟着汝阴侯来的,而冠军侯似是跟着卫大将军来的。”
刘据:???
一个跟一个,舅舅同表哥怎么回事,搁这套娃呢?
汝阴侯……夏侯颇……
夏侯颇!
刘据浑身一震,猛然想起来。平阳姑姑欲要再婚初步暂定的人选不就是这位吗?
莫非舅舅此举与姑姑的婚事有关?
刘据眼珠转动:“那宅子在哪?带孤去瞅瞅。”
“诺。”
祁元娘带路,侍卫护持,马车前行。到达目的地,刘据没有动,留在马车内坐等,命令燕绥前去查探。
哪知燕绥去了没多久,就被迫返程,身边还跟了个霍去病,照面就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霍去病轻呵:“我来自有我的道理。最起码我敢保证,若我小心点,不会被舅舅察觉,你能吗?你这些侍卫能吗?”
刘据:……
数年过去,他的亲卫已从最初的五十人变成五百人,但仍然以燕绥等人居首。从上到下,还真没人有这个本事。
看,燕绥才去多久,就被抓包了。
燕绥也觉羞愧,低头道:“是属下无能。”
刘据叹息一声,摆手让他下去,直接朝霍去病道:“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的消息。”
霍去病:……你还真会指使人。
正想怼他两句,但听声响传来。
霍去病蹙眉:“是打斗声。”
刘据抬眸,四目相对,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立刻往小院跑。霍去病抓着刘据在墙面借力跃上墙头,刚在墙头落地,便已看见院内情况。
卫青站于院中,衣衫整洁,反倒是夏侯颇有些狼狈,倒在地上,身上都是灰,一个女子瑟缩着躲在树后,不敢露面。
夏侯颇气急:“卫大将军,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自问没得罪过你,你闯我私宅,殴打于我,是什么意思!”
卫青蹙眉:“是你先动手。”
“卫大将军突然闯入,我将大将军误认成贼子,才会出手。”
卫青看向躲藏的女子:“是误认,还是害怕我揭穿你,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
夏侯颇脸色一变,却有瞬间恢复如常:“卫大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可是误会了什么?”
见卫青目光一直看向女子,夏侯颇忙道:“卫大将军,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否认我同这女子确实有些瓜葛,举止亲密。
“你我都是男人,这等年纪也都是娶过妻的,当能明白身边有几个娇妾美婢实属正常。但如今我既有意求娶长公主,自然要拿出态度来,让公主看到我对她的爱重与情谊。
“这座宅子是我从私产中挪出来的,准备赠予她。日后她就在此生活,我们再不会有瓜葛。今日你看到我与她的搂抱,不过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若真是如此,确实挑不出错。
但卫青神色不变,语气笃定:“当真如此吗?你欲尚公主的心思也不是这两日才起,这段时日,你一边对公主献殷勤,一边同这位女子也没断了鱼水之欢吧。
“更何况,夏侯颇,你真当我什么都没查清就敢来堵你?她当真是你的美婢?”
言语着重在“你的”二字。
刘据目露惊讶,看向霍去病寻求答案,哪知霍去病也一脸迷茫。
夏侯颇已然神色大变,声音都有些抖:“卫……卫大将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是否乱说,等到了陛下面前,自有陛下圣裁。”
陛下圣裁?
夏侯颇面色惨白。此事若闹到陛下面前……
夏侯颇心头一紧:“卫大将军,此事与你无关。我也没有撒谎,我今日确实是打算把此处宅子送给她,做个了断。
“所以……所以大将军能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抓我面圣,我也不追究你擅闯私宅,殴打君侯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