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妩已经开门出来,紧握着手机:“别抢我手机啊,我没说你别的,人家没那么闲,不会查到你。”
她拉上玻璃橱窗前的紫纱帘,打开了一盏小台灯。
段池摁灭手机,望着灯下这张美艳又显清纯的脸安静了片刻,竟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中国这么大,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温妩坐到桌前,看到奶茶抱起来喝,一边在说让他相信她。
“奶茶我喝过了。”段池忙说。
温妩愣了下,飞快放下,瞪了他一眼擦着唇,但喝下去的又不能吐出来。
段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店里很安静,他对她说了声谢谢,走到后门和前面店门都看了眼:“人都走了,我先送你回家。”
“你还要走?”
“嗯,有点事。”
“我费那么大劲帮你,你怎么还要往火坑里跳。”
“我得出去躲几天。”
温妩微愣,这才没说什么。
段池将她送到家,她打开门,回头看他,眼里是没有说出来的担心。
段池终于忍不住扯起唇角笑了起来。
“多保护好自己。”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解释,“我是担心我几天喝不到奶茶。”
段池望着她用担忧的神情说违心的话,好像又多了解了这姑娘一分。她应该把他当朋友了吧。
“也就几天。”他说,“进屋去,早点睡。”转身插兜走下了楼。
他回到自己店里,看着手机上温妩那些信息,翻到第一条。
他们竟然认识于2013年,她在两年前就加过他。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在一年前,实习的时候。
「警官同志你好,请问怎么称呼?我是在我们学校的法制安全讲座上加的您。」
段池:「你好,我姓段,有什么问题?」
段池往下一条条翻,翻到她前几天说的那句“我长得还算好看嘛,然后我发现他第一次看到我就不正常!就是那种明明全身上下都写着很喜欢我但是又强行表现出不喜欢我”。
他竟然已经很喜欢她了,还是全身上下都写着很喜欢她,他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她代入感还挺强啊。
店里没有开灯,段池接了杯水才想起来刚才的奶茶还没喝完,他拿起奶茶喝,鼻小柱还有些疼,翻着这些有意思的话。
小姑娘原来有这么强烈的正义感,见他第一面觉得他不是好人就想千方百计把他弄走?
还有,他开业那天去她店里发名片,她故意离他那么近,原来就是为了引.诱他犯罪,好拍下他猥亵她的证据?
真是太冒险了,他都给她做过那么多科普了,怎么还是教出一个笨蛋。
段池第一次喝完一整杯这么好喝的奶茶,舌尖和胃都是甜的。他回复她这些问题。
「首先,我当然是不建议你们私下用武力解决。告诉你朋友,让他安分点,你也少管这个朋友的事。」
她应该随时握着手机,正好很快回他:「段警官,你上线了!」
段池:「其次,很重要的一点,回复你前几天的问题。普通人发现毒贩和吸毒者不要试图用一腔孤勇去解决,应该找个你安全的环境报警。报警后不要告诉任何人是你报的警,毒贩报复心理很强。」
「今后如果遇到事情不要冲动,你有爱心是很好,但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夏奈尔:「我知道了,段警官,谢谢你啊。」
漆黑的店,手机的光照亮段池眼底的笑意。
他打字:「那个喜欢你的邻居还骚扰你吗?」
夏奈尔:「没啦,可能有些误会,他后来没有再骚扰我了,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段池轻轻弯起唇。
夏奈尔:「段警官,我跟你算是朋友了吗?」
「嗯。」
她发来一个美滋滋转圈圈的小恐龙表情。
段池打字:「没有加我同事的号?」
r /> 夏奈尔:「还没有,我下意识就想到您了。可爱.jpg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嘛,有事情可以请朋友帮助的,当然您有事情也可以找我,我是做服装设计的。你放心我没事不会打扰你。」
夏奈尔:「您晚安,我先不打扰你了。」
段池:「晚安。」
他把手机和卡分开藏在了店里,去了周绍津的KTV。
腹部T恤那里被他自己用匕首划破,他出现时衣服上沾着血迹,跌跌撞撞闯进KTV。
阿k和小夏在收银台调笑,看到他没命地往包房跑都焦急地冲过来:“怎么回事?”
阿k一边朝大厅里休息的小弟喊:“关门!挂牌子,别让人进!”
猴子和阿时闻讯出来,紧张地掀起段池的T恤,腹部有拳头砸下的淤青。
“刚才门外那帮人是在找你?”阿k问。
段池躺在包房的沙发上,唇边是历经生死的喘息:“我债主。”
他在周绍津安顿的地方住了下来,一栋不起眼的老式小宾馆,也是周绍津的产业,阿k和小夏他们都住在这里。
……
那群要债的人是放贷公司养的恶狗,还没开始启用照片挨家挨户找人,就已经被跨省办案的公安端平了。
电视机上播放着这则新闻,十倍的利滚利,追债的各种恶毒手段,简直穷凶恶极。
温妩在邻居沈叔的小饭馆吃午饭,看着这条新闻,有些疑虑在心间。
新闻上说这是公安跨省来到陇州抓获的,报道里有个镜头还是福安镇,跟昨晚那群人很像,但段池昨晚说那些人只是因为一个小弟的事情来,怎么又扯上贷款了?这是两拨人还是一拨人?
她吃过饭去段池店里,他人不在,但阿时在帮他看店。
也许是她之前态度并不好,阿时瞧见她先是看见美女的本能反应,双眼一亮,下意识要吹口哨。
他转而流里流气地说:“哟,美女老板今天很闲啊。”
“周驰人呢?”
“跟女警约会呢。”
r /> 温妩有些好笑,他现在敢跟女警约会?他昨晚才在打架斗殴,不是说藏几天么。
正好一个老太太过来找段池,说下水道堵了,要通。
阿时靠在椅子上懒散地说:“这活儿我不会,你找别家。”
老太太被他的懒惰和不礼貌气走了。
温妩也有些不快:“下水道不挺好疏通,这你都不会?”
“看清楚,家电维修。”阿时指着脑袋顶上的门头,“那活儿又脏又累都挣不来几个钱,接什么接。”
又有人要修电脑,阿时说不会,让人过几天再来。
温妩来了气:“原来你才是老板啊。”
“不服气啊。”阿时昂起下巴冲她笑,“有本事当我家老板娘啊,来打我啊。哦我忘了,我们老板现在喜欢那个警花小姐姐,您怕是没戏了。”
“我不当老板娘,也能治你。”温妩冷冰冰瞪了他一眼走开。
她本来是想去问阿时段池在哪的,被气得也忘了问。
温妩拨通段池的号码。
“你在哪?”
“今天买不了奶茶。”
“我不喝奶茶,我被欺负了。”后头这句弱小又无助,尾音里掺着些委屈。
“怎么回事?”
段池从床上坐起来,语气紧张。
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群人的报复,但他们昨晚并没有见到过温妩,而且今早郑祁华已经联络常宁市局把那群人抓捕归案。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好难过啊。”
电话里的女声委屈沮丧,他很少听到她这么可怜的声音,身为警察的正义让他肃起眉,低沉地问她:“到底什么事,谁欺负你?”
“你店里那个黄毛呀。昨晚那么大的事,刚才我看到你店开着就去看了一下,只有黄毛在,有人来找你疏通下水道他把人叫走了。还有人找你修电脑他态度也懒,根本不管。”
温妩倚在靠背上看手指甲,她的指甲细长,生的好看,素了好久,该做个美甲了。
她眼里笑意促黠,但是声音依旧还委屈:“你伤好点了吗,没流鼻血了吧?我刚问他你在哪,他说你在和周岚约会,还凶我。”
“你说,他怎么敢凶我?连你都不敢凶我。”
段池听明白才放下心:“他凶你是不对,我回来会训他。”
“我想让他给我道歉。”
她难得有这么哝软的声音,连尾音里一贯的强势都弱了几分。
段池说:“好,我让他给你道歉。”
“你是在跟周岚约会吗?那你做事情注意点啊,别又流鼻血了。”
段池好笑地扯起薄唇,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
她挖苦人的声音果然还是比委屈巴巴的声音顺耳,刚才那股子委屈劲儿他听得心像被揪着挠痒痒,浑身不得劲。
“约什么会,我躲债呢。”
“新闻报道了一个黑贷,怎么有点像昨晚找你的人?”
“是吗,我没看新闻,但听周岚说好像是有几个外地人被抓。”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段池问:“听不见?那挂了。”
“所以你真的跟周岚在约会?”
“什么约会,我在躲债。”
电话里的女声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最好是这样,我辛辛苦苦救你,你如果把我这个债主撇下来出去约会,我会把你店子砸了。”
段池挑眉,赶紧把隔空冒着火药味的手机拿远了些。他也才想起来她话里为什么这么严肃,她以为他喜欢她。
所以她是巷子里最漂亮的那个,所以他如果这么不识好歹在短短一个月内喜欢上别人,那么他就是移情别恋的瞎眼流氓混混,今后再也不值得她帮助和同情。
段池:“我跟周岚没关系,我怕警察。挂了吧,我过几天就回来。”
“像谁盼着你回来似的,我只是盼着最佳赏味期的奶茶。”
那头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段池有些失笑地弯起唇。
周岚是这边派出所的民警,他就上她家修过一次电脑椅,因为陪着她爸爸喝了两杯,那叔应是把他看顺眼了,死活要安排他跟他闺女相亲。他索性见了一回,在周绍津那也好解释。
但他是怕警察的。
卧底在隐蔽战线上的他们最怕见到的就是警察。
怕执行任务中被盘查,也怕好不容易牵连的线功亏一篑。
……
温妩在店里收到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阿时买来的。
送到她跟前时带着被逼迫的无奈,强颜欢笑:“对不起嫂子,这是我给你买的奶茶,我跟你道歉。”
温妩挑眉:“叫谁嫂子?”
“您啊。驰哥骂我了,是我对不住您。”
温妩问他段池是怎么说的。
阿时也是接到了段池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越来越有毒贩该有的狠。并且他驰哥在电话说,今后不要在她面前提那个女警。
阿时了然,当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驰哥这是想两头顾着?
“他说您不一样。”阿时说着段池根本没说过的好听话,“他只是觉得跟那名女警走近一点能给店铺攀点关系不是,还有警花是我奉承人家取的外号,嫂子别往心里去。”
“我驰哥这人就是嘴笨,宁愿自己一顿午饭就吃五块钱的煎饼也要给您买奶茶。他心里是喜欢你的,嫂子能看出来吗?”
温妩捧着奶茶弯了弯唇,可能是段池没告诉阿时她的口味,这杯奶茶有些甜了。
浓郁的甜香蔓延唇舌,她说:“我早就看出来他喜欢我,他不提你也别叫我嫂子,奶茶我收下了。”她眉目悠闲,但是语气拿捏得淡淡的,“你回吧,下次跟我说话注意点分寸。”
阿时舔着笑跟她细声细语打招呼,回到店里给段池回电话:“驰哥,我去道歉了,还买了你说的奶茶,妈的一杯就贼贵。”
“说了你不许跟人女生说脏话,老子再看到你凶她——”
“我没有!我特么才刚夹着尾巴给她赔笑脸!”
/> “她有说什么?”
“没说啥,她笑了。”
电话那头,段池微顿,眼前不自觉浮现起温妩笑起来的样子。她生得超piu亮,举手投足一股高级的美,笑的时候像朵盛开的牡丹。
他干爸是怎么说的?让他以后找女朋友要找温柔体贴,气质像牡丹典雅沉淀。但是他想说树叶没有相同,花朵也是。有典雅的牡丹,也有惊艳的牡丹。温妩恰恰是惊艳的那一朵。
也没有必要把温柔体贴的标签贴给女性,也可以像温妩一样,率直洒脱,还那么勇敢正义,敢孤身救他。
段池忽然敛了笑,他怎么想起了他干爸的这句话,怎么会想到温妩?
他只是欣赏她的勇敢与正义,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也不能再有其他。
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夏在门口喊他驰哥。
段池摸出支烟叼在唇边,起身去开门。
“驰哥无聊吧,出来玩牌?”年轻小姑娘画着浓妆,涂着艳丽的口红站在门口朝他笑。虽然是艳丽的妆容,但吸毒者独有的呆滞还是扎根在她一双眼睛里,瞳孔总比常人无力。
“伤没好,我要休息。”
“哦,你伤口疼吗?”小夏看向她那间房,“我屋里有,你要不要吸一点?”怕他不答应,她忙说起吸毒的感觉,就只是稍微的一点。
稍微的一点,却可以把人拉入地狱。
段池看到太过这种案子了,那些年轻无知的吸毒者最开始都是这样被人拉入的地狱。
吸毒耗费大量的经济财力,丧失劳动能力,与社会、家庭脱节,传播各种危险疾病,毒瘾下杀人犯法,还有快速消耗掉的寿命……
小夏歪着头笑:“很舒服的。”
段池的视线从这张年轻的脸挪开,看向对面那间屋里打牌的几个人:“周哥没把重要的事给你做吧?你还年轻,其实我更希望你能经得起付托。”
小夏怔了下,有些自嘲:“你觉得我经得起托付?”
“嗯,要是精神都理智的话。”
小夏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下说:“你们都是干大事的。”她自然知道他们这些贩毒的首领自身都不会吸毒,也不会重用有瘾的他们。
就像阿k,现在已经转入注射,他让大家帮他隐瞒,否则周绍津根本不会再要毒瘾这么大的人帮他看着地盘。
……
段池在这里住了四天,躲风头的同时也是为了跟周绍津拉近关系,也让背后的闫致兵看到他。
到他今天走,周绍津过来看了他一眼,段池请他和他的弟兄吃了顿饭。
回春徊巷的时候,段池远远看到了周邢芳的小卖部,还有林玲的面馆,面馆已经恢复营业了,只是跟以往相比食客少了很多。
段池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忽然看到了闫致兵身边那个人,也正是乔装成房屋中介摸进他家的人。
他显然是特意在等他,插着兜站在巷口抽烟,看到他,上前叫他一声哥们,递给他一支烟。
段池接过,笑着问有什么事。
“我家电器坏了,过去修一下。”
“什么电器?”
男人吐出口烟,像是想了下才说:“洗衣机。”
“哦,那我回去带下工具。你家洗衣机也过保修期了?”
“工具我家有,你上去就行。”
段池点头:“行,借个火。”他的烟凑近男人的烟蒂,两道火星亮起。
段池问他:“您怎么称呼?”
“宋建九。”
段池哦了声,说出自己名字。
一路往闫致兵所住的那栋楼去,段池插兜吐出口烟雾,缭绕背后,白烟遮掩了他眸底深邃的光。
钓鱼计划,鱼上钩了。
上到五楼,闫致兵的房门是敞开的,过道里也有四名男性在烟抽,看到他们来,都纷纷扔了烟。
段池顷刻恢复小毒贩的身份人设,该有的觉悟让他发愣片刻,问:“你不会是想要货吧,你知道我?”
宋建九淡淡一笑,示意他:“进去。”
段池说:“不是要货?”他警惕地看着围过来的四名男性,“抢我货?”他脸色严肃,转身冲出围过来的人就跑。
宋建九走进屋,闫致兵坐在最里面的书房,这间屋子窗户紧闭,进不来什么光,没有开灯,格外有些暗淡阴冷。
“哥,身手还挺狡猾。”
闫致兵似笑非笑扯起嘴角。
段池在冲到街巷时接到了周绍津的电话,周绍津在电话里骂他是不是越过他去找他的上级九哥了。
“我警告你周驰,你要敢越过我跟九哥拿货,信不信我要你的命!”
“你说他是你的上一级,给你货的人?”段池装傻充愣,问出他想知道的,“你见过九哥吗?”
“老子没见过,连你老子我都没机会见,所以你更不要想直接越过我头上!”周绍津不耐地问,“九哥找你什么事,你们约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