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里的女人不太像警方案件照片上的郁好,倒是跟闻音那次拿给他看的照片上的郁好很像,但是比照片上更瘦了一点,皮肤红了一点。
女人很年轻,戴着手套在剪果实,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常,一双眼黯然无光。在这一群妇女里她的长相很秀美,所以第一眼吸引了人的视线。
不光周驰看见,赵行峰也盯着她看了眼。
旁边陈炜嗤笑:“这地方还有这么好看的迦曼人?”
纪冲说:“长得很像我们中国人。”
周驰不动声色藏起情绪,抿笑走到树荫下,目光深邃落在赵行峰身上,抽出一支烟。
赵行峰察觉他有话要讲,很自然地走过去为他点烟。
周驰垂头靠近打火机:“那个女人,2012年新民阳光小学失踪的支教老师,郁好。”
赵行峰怔住,重新望去:“确定吗?”
“嗯。”
赵行峰:“那我们要救吗?”
“你打听一下她的情况,三四年了,看她精神是否正常,有没有小孩。”
赵行峰垂下眼皮,听到这里已经很明白周驰的意思。
周驰不动声色,低声嘱咐:“找机会,别冲动。”
赵行峰点点头离开。
周驰抽着烟,回眸无意瞥见迎面过来的一群魁梧壮汉。
停在他面前的男人一米八几,戴着银圈耳环,冰冷的眼睛落在他身上:“你就是姓周的?”
“嗯,我姓周。”
男人舔着后槽牙,哼笑:“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功夫好。试一下身手吧,赖川是我哥们。”
哦,这是来找他麻烦的。
周驰叼着烟,把烟雾吐在男人脸上,低沉钝重的嗓音也同时吐出冷戾的嗤笑:“我赢了怎么办?”
男人这才正眼打量他的狂妄自大:“你如果赢了,我随你。”
赵行峰冲过来:“哥——”
“该干嘛干嘛去。”周驰插着兜跟他们走。
纪冲担心他,跟了上来。左长洲也有些担心这些人,带了几个手下也跟上周驰。
到了一处房屋前的水泥平地上,周驰睨着为首的健壮男人:“怎么比,一群打我一个?”
他故意用这样的激将法,将他们引到单挑的承诺里。
赵行峰这边很急,他一方面担心周驰,一方面在寻找可以接近到郁好的机会。
女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圆钝的下巴有份幼态,乌黑长发挽成低马尾,脸颊晒得发红,清丽的脸掩映在一片花簇中。
她好像渐渐发现了赵行峰,几次抬头的时候都对上赵行峰的眼神,有些怯怕,很自然地靠向了一个微胖的妇女背后。
赵行峰在想该怎么接近,好像就算问出一些话他也没办法实施营救。
一个不慎的行为就有可能暴露他们警察的身份。
终于等到她们结束收割,赵行峰在郁好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抛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勾起唇笑。
“你是中国人?”
郁好微怔,点了下头,但继续往前走。
赵行峰跟在她身后:“你在这里多久了?”
“你是新来的?”
郁好终于开口,嗓音干净柔和。
“嗯,我第一次来。”
郁好停了下来,看向赵行峰:“你是做什么的?”
“跟我大哥来,我是个小弟。”
迎着阳光,郁好微微眯起眼睛,在一片灿烂强光里望着赵行峰明朗的轮廓:“你们是毒贩吗?”
赵行峰弯起唇:“是啊,不然来这儿干嘛。”
郁好哦了声,眼里带着微微的失望,继续往前走。
赵行峰发现这样问不了,索性追上她直接提:“郁老师,我见过你,在三年前的新闻上。”
郁好轰然停下来,双肩都在发抖。
赵行峰来到她身前,往树荫的地方靠,也示意郁好过来。
郁好走到他身前,眼眶发着红,有晶莹的泪光在她眼底闪烁。
“原来你在这儿,你怎么进来的,还好吗?”
郁好张着唇,她应该很想说什么,但是眼眸痛苦又像在恐惧,最终只是问他:“新闻怎么说我的?”
“就说失踪了几个老师吧,还有你父母都在找你。”
这句父母让郁好的眼泪汹涌落下,她双唇翕动,刚说出一个“我”字,赵行峰忽然听到背后一道阴沉的男声。
“你在干什么?”
一个中国男人,三十几岁,有些老态的普通面孔,鼻梁很塌,细长的眼睛阴狠可怕。
他一出现,郁好已经不再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不敢落在赵行峰身上。
赵行峰挑眉问:“哥们,你女人?”
男人不满地嗯了声:“你是许先生的人?”
“对。”
男人这才没再说别的,只是瞪着郁好:“滚回去。”
他们往罂/粟花林背后的平房走,郁好连头都不敢回,她的每一步都很慢,就像前方不是一片平房而是一场炼狱。
赵行峰紧握着兜里的拳头,忽然听到了陈炜找过来的声音。
“在这干嘛,许先生过来了,一起过去啊。”
赵行峰很快松开拳头跟着过去,是许拓在看收割。
赵行峰担心周驰,上前说:“许先生,我哥被赖川的人弄走了,您能去看一眼吗?”
“你哥自己不能解决?”
“他们人手很多。”
许拓却没有再回答,他只眺望着眼前成片的罂/粟林,就像一个帝王在俯瞰他帝国的山河。
陈炜用眼神示意赵行峰不要打扰了许拓的心情。
赵行峰只好向陈炜借人手。
但是许拓低沉的嗓音响起:“这点事周驰还要我去应付的话,那我就是看错人了。”
他已经不悦,赵行峰僵硬着,只能勉强笑了下。
远处凄惨的哭喊声就在这时传过来,就像饱受折磨的求助和嘶喊,是郁好的声音。
赵行峰紧张地看过去,郁好正从那片平房冲下来。
她义无反顾跑向这片花林,连原本的路都不敢走,只敢从花簇的捷径里穿过来,就像拼命想冲到安全的地方。
她看的是赵行峰的方向,她径直冲过来,脸上还有泪痕,在喊“救我”。
赵行峰快步上前。
郁好却在冲到他身前时看见了许拓。
她不可置信,又是巨大的欣喜,不顾一切冲向许拓,但被保镖拦截。
她绝望的哭声好像终于有了一丝希望:“许先生?我认识您,许先生,我是您学校的老师!”
“救救我,求您救救我,我是、是10级,不,12年撞见他们交易毒品被抓到这里的,我叫郁好,求您救我——”
她语言都开始混乱,但是双眼求生的欲望那么强烈。
许拓挥了挥手示意保镖停下来。
他睨着这张挂满眼泪的脸,女人这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信任又渴求地紧望他。她回头看到冲下来的一个男人,冲到了他背后,死死抓住他衬衫衣摆。
“我真的是您学校的老师!水竹县第7所新民阳光小学,我10年去的那里支教!我们五个人都被抓到这里来了,我求您。”她绝望地哽咽,牢牢抓住他衣摆。
许拓有些想笑地抿了抿唇,可怜到这种冲昏头脑的程度,连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都忘在脑后了吧。
他回眸看了眼。
梨花带雨。
原来是这种赏心悦目的形容。
她穿一件发黄的白T恤,微垂的领口露出一片白皙肌肤,但脸颊很红,应该是长期日晒导致。这种肤质好像不容易晒黑,她脸颊和手臂就只是晒伤的红,退到荫凉的地方又恢复几分白皙。
许拓:“我想起来了,失踪的女老师有两个,原来是这样。”他面庞是一个慈善商人平和的微笑,“你跟照片不太像。”
郁好只是瑟缩哭泣,依旧彷徨和惊恐。
许拓指腹抹掉她脸颊的花粉,是刚刚她从花林里冲过来时蹭到的。
金丝细框眼镜背后的一双眼带起微笑:“我会帮助你。”
赵行峰没有办法说上话,不懂许拓会怎么做,是灭口吗?
他只能掩埋着紧张的心事,在那个男人冲下来时拦下人。
男人忙对许拓道歉:“对不起许先生,我只是骂了我老婆两句,对不起。”
…
水泥平地上是一滩鲜红,周驰俯下身,眸光带着刀锋般冰冷的锐利,勾起薄唇恣意冷笑。
“给老子吞下去,输了就得认。”他冷漠地看刚才挑衅他的男人吞下一块刀片。
他打赢了,赌注是输的人吞刀片。
这该没演砸一个毒贩该有的狠戾吧。
男人的手下都恨不得来撕了周驰,赵行峰在这时带着陈炜的人过来接周驰。
“驰哥,许先生叫您回去。”
男人身上都是伤,周驰脸颊也有淤青,他吐出嘴里的血,勾唇对男人说:“下次再过招,刀片你还想吃我有的是。”
周驰往回去,想问赵行峰郁好的事时,赵行峰低声告诉他:“许先生把她救了。”
周驰微怔。
他也以为许拓会杀郁好灭口,但是没有。
许拓把郁好带出了这里,坐上他们回国的飞机。
一切脱离周驰的预想,他好像有些明白许拓要做什么。
这一趟他们就只呆了三天,周驰没见到槟野也没见到黑王,但能来一趟他们的基地也是很大的收获。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郁好望着周围的一切,周驰见到一个被关了将近四年的人眼里求生的渴望,和对一切的陌生。
他想救人。
周驰来到许拓身后,低声问:“许先生,要不要我来处理?”
许拓脸上始终是上位者的淡笑:“你回去养伤。”
那一场比试周驰虽然赢了,但身上也有很多拳脚伤。
周驰说:“那我先护送您回去吧。”
然而许拓没有出声,只是坐进了车厢,保镖做着请的手势,让郁好也坐上了车。
迈巴赫驶出机场跑道。
周驰望着无尽的夜色,差不多明白了许拓的意图。
赵行峰:“驰哥,我们就不管吗?”
纪冲还在旁边,很疑惑地看他们。
周驰眯起眼,低沉嗓音充满警告:“你喜欢人家?那是许先生的人,回去。”
他想让赵行峰清醒,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打乱卧底任务。
纪冲撞了撞赵行峰肩膀,暧昧又同情地取笑他。
……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许拓名下的酒店。
郁好在要下车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甚至在那天向许拓求助后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学校的校长会出现在那里,他也是去买毒品吗?
然而摆在她面前的路却只有两条路。
待在那里,继续过地狱一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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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拓已经走下车,在保镖的簇拥里,男人二十七八岁,很年轻,西装革履,还有一身儒雅的气质。她申请去那个偏远地区支教也是因为看过他的发言,赞同他对贫困地区教育发展的看法。
许拓步上台阶,回头见郁好还在原地,推了推眼镜淡笑:“怎么了,坐飞机腿坐酸了?”
郁好摇头,跟上许拓的脚步。
顶层的套房里,许拓走到吧台前端起一杯咖啡,酒店管家已经提前在房间里布置好了一切等他入住休息。
郁好站在会客厅,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紧绷的心才有一点点安全感。
“许、许先生,我不会说出去……”
“说什么?”许拓端着咖啡抬头看她。
“说您做,做那种生意。”郁好紧张交握着双手,不安地揪扯裙子。
她这条裙子是许拓的人给的,最小码,肩膀和胸都很合身,但是腰部太空荡,她这些年瘦了很多。
她望着房间里的男人,好像明白只能等他的审判。
她紧张不安地等待,想起基地里那些可怕的回忆,对眼前人有一种感谢,但更多的是理智背后的恐惧——这也不是善人。
寂静的会客厅里传来许拓的低笑:“那谢谢你。”
“不不用谢,是我,是我应该谢您。”郁好小心翼翼,“那我可不可以出去了?”她发誓地说保证不会透露他的秘密。
她一向都不是坚强的人,只是在看见那些贫困地区的小朋友才第一次做出那么坚强的决定,去支教。
此刻,她说完这些话,生理性泪液控制不住涌出。
其实好像明白的。
许拓睨着她,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然后点了点头:“你想走吗?”
郁好狠狠点头,害怕开口就是没有底气的颤声。
许拓说:“你能走出去就走吧。”
郁好轰然一声,回头看了眼门口的两名保镖,再望向似笑非笑的许拓。
她更明白了什么,但更害怕呆在这间屋子。她转身迈着发抖的腿走出这间酒店的会客厅。
她走出了大门,保镖没有拦她。
但是过道上站满了保镖,穿着黑色衬衫,两米站一个,两排都是。
她一点点挪动脚步,跨越一个人,两个人,最终快走到尽头。
她疯了般冲上前,在接近四年与手机与城市隔绝后,她甚至连电梯都找不到,在尽头被横档住路的保镖带回了房间。
许拓依旧站在那里,一杯咖啡没有喝完,他轻轻吹了口气,浅抿的动作英俊儒雅。看见回来的她,他弯起唇。
他放下咖啡走过来。
房间里响起关门声。
郁好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许拓低笑问她:“忘记问你了,生过孩子了吗?”
郁好就像跌入冰窟的冷,站在原地不住颤抖。
许拓很耐心地等她回答。
她发出恐惧和软弱的声音,淌下一滴明白的眼泪:“没有。”
许拓拍了拍她脸,就在她背后的沙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等待着你--一直到天长地久」出自歌词《一生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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