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朕让你吃的。”
“万岁,奴婢不渴。”
朱祁镇放下西瓜,缓缓道:“你伺候朕大半天,连口水都没空喝,朕瞧你嘴皮子都干了,怎么不渴?唉,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想不到朕这身边,连一句说实话的人都没有。”
蒋安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微微发颤:
“万、万岁但有所问,奴婢绝不敢欺瞒。”
“好,那朕问你,贤妃和曹吉祥,是怎么回事啊?”
蒋安先是一愣,随后竟流下泪来,接着磕头如捣蒜。
朱祁镇立马明白过来:“你知道?”
“何止奴婢知道?这后宫上下,可谓无人不知,唯有万岁蒙在鼓里。”
“什么?”
御案前的帝王一惊。
蒋安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畏惧中又带着坚定:
“早在万岁复辟当日,曹公公就曾当着六局一司、二十四衙门的面,将贤妃娘娘还有元青萝,都调入他的府中伺候。后来还是元青萝想法回宫找了皇后娘娘求救,才从曹公公手里要回了贤妃娘娘。”
他更惊了:“怎么可能?皇后与朕同心同德,她怎会也瞒着朕?”
“皇后娘娘是不会,可是太后向她施压,她就只能瞒住万岁。还有底下的人,太后下令,谁敢向万岁多嘴,就拔了谁的舌头,抽了谁的筋。所以,后宫皆知,唯万岁不知。”
“太后——”
帝王瞳孔收缩。
比曹吉祥觊觎绿竹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发现自己依旧活在网中。
不同于南宫的灰暗破败,紫禁城的网华美精致,围在身边的人看似个个忠心体贴,实际上却听从于另一个人。
不管多大的事,依然可以轻轻巧巧的瞒得密不透风,不让他知晓。
若是以前,他也不会太多想,自己的亲娘,还能害自己不成?
定是不愿君臣失和,才好心瞒住自己。
可是如今,想起那些风言风语,亲娘真的是亲娘吗?
刚巧赶上这个节骨眼,前前后后连在一起,疑心犹如雨后春笋,以极快的速度破土而出,哗啦啦涌现扩张。
越想越不安,越想心里越没底。
蒋安哭丧着脸道:“原本万岁若不问,奴婢还能心安理得的当个哑巴,可万岁问了,奴婢若不说,那就是不忠,万岁,将来若太后追究,还望您看在奴婢尽心侍奉的份上,给奴婢留个全尸,千万别让奴婢受那拔舌抽筋之苦呀。”
帝王直盯着他的眼睛,道:“只要你今日之言句句为真,朕便可保你性命。”
蒋安忙道:“奴婢保证,绝无半句虚言,万岁若不信,可以问问宫中妃嫔,只是不知,她们敢不敢对万岁讲真话。”
朱祁镇思量起来。
皇后是不消说的,只要他敞开了问,她定不会隐瞒,但如此一来,就免不了又将她卷入其中。这前脚才从太后和周贵妃的夹击之间逃出来,此时此刻,他万不能再置她于险境之中。
除了皇后,还有谁可信?
周贵妃跟太后走得近,何况此前她与曹吉祥交集不浅,靠不住。淑妃是个拎不清的,还收过曹吉祥的礼,也指望不上。
看来看去,南宫的老人里,就剩宸妃了。
宸妃,他忽然想起,那日在亭中赏荷,提及皇后善待妃嫔子嗣时,宸妃对绿竹说:
“听说万岁刚复辟那会儿,你被——被人欺负,也是皇后娘娘去救的。”
他当时问绿竹被谁欺负,绿竹只推说都是旧事,不提也罢,但情绪却明显变得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