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秒钟, 大家都在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那个人影,心思各异。
园子就没什么顾忌,代替众人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发表感慨:“真不容易啊, 这么冷的天,还有这么敬业的演员在外面——”
“可能只是个道具呢?”小兰提醒她。
“哦……也对。就算是剧本杀,也不会有人真的傻乎乎地把自己挂在屋檐上吧?”她想当然地说着,点了点头。
然而,客厅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园子看了看新子,被她脸上捉摸不透的深意唬住了,也开始紧张:“嗯……不会吧?”
侦探少女没有回答,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朝她摇了摇头。
客人们也都互相看着,突然听到空气中有些细微的动静。
冲矢昴扶起眼镜, 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电视台给水无怜奈配的那位助理小哥,正摆弄着他的摄像机。
大概是被屋内的氛围所感染, 他的神情有些焦虑, 无意识拨弄着旁边的挂绳, 而摄像功能开启时,机器自然发出的咻咻声响个不停, 让人听着莫名心慌。
主持人不赞同地瞥了助理一眼,后者一个激灵, 又飞快把摄像关上了。
“抱歉,前辈, 我只是想试试设备能否正常……”助理讪讪地解释着, 闭上了嘴。
“比起对着一个可能是道具的影子一惊一乍。”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沉默, “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松泽千夏晃了晃酒杯,向大家点头示意,继续说:“老板不在场,而是通过音响传达信息,换句话说,也有可能是提前录好的声音……”
那么,他本人去了哪里?
松泽小姐没有把这句话直接问出口,环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确信他们心里和自己一样有着同样的疑问。
新子坐着没动,但两位好友已经感到微微的不安,两只手不约而同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正想要安慰她们,感觉一道过于直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与当红女主持人对上了视线。
她们应该不认识,但新子能感觉到对方的表情意味深长,充满了探究意味。
“按照侦探小说里的情节,这时候我们说不定会发现,消失的老板就是外面那具尸体的表演者呢。”水无小姐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沉着又清晰,还显得有些凉薄,少女们听着,都不寒而栗。
“在这里吓唬小孩子,难道也是为了什么节目效果吗?”冲矢昴冷淡开口,他一出声,顿时让园子她们感觉可靠了许多,轻轻舒了口气。
“要是担心侦探剧本成真的话,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
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出了这个提议。
没有人拒绝,最靠近玄关的松泽小姐很快起身,却又同时按住了妹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你就别出去了,小心感冒。”她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又看向身旁的少年,客客气气地表示,“赤司君,拜托了。”
客人们向门口靠拢,服务生小姐连忙拿来了他们的外套,又去开门。
门一开,狂风打着转冲进玄关,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寒风与屋内的暖气相撞,很快在玻璃片上聚集出细密的雾气。
冲矢昴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拭了一遍再重新戴上,注意到平时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的侦探少女并没有出现,而同样很关注她举动的安室,此时却在松泽千夏身边,和她低声说着什么。
冲矢昴似有所感,回头看过去。
新子竟然对外面的“尸体”一点也不感兴趣,端着自己那杯银色子弹跑到了松泽露美面前,正试图说服她和自己交换。
“没猜错的话,你那杯也是无度数的果汁吧?”
“可以吗?”露美小姐也跃跃欲试,“我还没喝过这个——”
酒杯刚举到半空中,就被严格的护花使者拦下了。
“我终于明白迹部君的意思了,”赤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神情有几分凝重,“好像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遇到一些……事情。”
“是吗?”新子故作镇定。“都说是侦探主题的度假屋了,你们来之前,应该就能预料到了吧?”
露美小姐和赤司互相看看,一同摇头。
“我先声明,在到达度假山庄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老板的主题活动是什么。”她赶紧说。
“但是,看到你的表情,我觉得接下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赤司依然不动声色。
“……”
新子沉思,竟然觉得他的推测很有道理。
“就算是这样吧,毕竟我是侦探嘛,肯定会期待发生什么。”她轻咳,“但是你们不能这么悲观嘛。”
“就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呢。”园子忍不住从后面探过来,插嘴说,“等安室先生他们找到‘尸体’,说不定就是个普通的道具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一声尖叫,就像是特地等着她这句话一样,园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表情微微抽搐。
如果他们发现的是道具,肯定不会是这么惊恐的反应。
松泽露美一开始还捏了把汗,这时候听到姐姐的声音,反而因为尘埃落定而神色一松:“真的出事了啊。”
她扬起下巴望着窗外,那个影子还在晃悠,下方又多了几个人影,似乎在想办法把“它”弄 下来。
“你不去看看吗?”她问新子。
新子答非所问:“其实,在这之前,我也不能完全肯定那是不是一具真正的尸体,但是,我觉得千夏小姐在出门前,应该比我更肯定会在外面发现什么。”
“……诶?”
露美一怔,而另外几人则顺着她的话回忆。
在发现窗外的不明黑影后,松泽千夏的确说了一些引人深思的话,想要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老板身上。
“你是说……”小兰慢慢说道,眼睛微微睁大了,“她早就知道了?”
“不,不是这个。”新子摇头,“侦探游戏需要参与感,千夏小姐主动出门探险,可以理解,但她却让露美小姐留下来……”
门再次被打开,服务生小姐哆嗦着小跑进来,将玄关旁的杂物挪开。
后面一群人也跟着进了门,抬着一个裹得结实的“长条包裹”。
只听轰一声,“包裹”被男人们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木地板上,声音却很沉,落下一些细碎的冰块,摄影助理抱着他的摄像机在旁边打转,咔嚓咔嚓地对着拍。
看他们这个态度……
松泽露美忍不住站了起来,朝那边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她看到了自家姐姐,血色全无地跟在女主持人身后,被她扶着走进来,然后站在墙边久久不语,一副惊魂未定的反应。
“如果她早就知道,”赤司握住了她的手,一边望着松泽千夏,“未免也装得太像了。”
换句话来说,他并不认为千夏的惊讶是演出来的。甚至,他依稀觉得,她此时的惶恐也比在松泽宅的那一晚更真实。
新子却并不惊讶,接话道:“可能是因为,她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吧。”
意料之外?
冲矢昴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上前几步看向“包裹”里露出的一角。
这的确是一具人类的躯体,或者说,曾经是。
它被塑胶衣紧紧捆住,装在这个密不透风的袋子里,只有头部的拉链拉下来,露出一张已经腐烂得模糊的脸,皮肤泛着难看的青白色,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副尊荣实在让人无法恭维,还难怪千夏小姐反应那么大,其他人也脸色铁青、
很显然,这张脸不属于他们以为的华村先生,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从尸体特征来看,他至少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尸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暴露在空气中,又曾经被冰冻储存,直到前不久才被人取出,挂在了屋檐上。
如此粗暴的对待,现在的模样已经面目全非了。
冲矢昴揉了揉镜片下的鼻梁,将老同事们的反应收于眼底。
安室和苏格兰沉默着交换眼神,完成了最简单的尸体检查工作后,又重新合上了拉链。水无怜奈双手抱胸,站在她的助理身边,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戳了戳,回头,新子仰着头问他:“不赶紧报警吗,昴先生?”
“没猜错的话,”冲矢昴朝她笑了笑,掏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又收回去,沉着地答道,“这里没有手机信号?”
几分钟后,服务生踉跄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她微微喘着气,身后跟着同样惊慌的华村先生。
“怎么会这样……”他反复呢喃着。
大家都注意到,他换了一身和晚宴前不同的衣服,领带歪歪扭扭,扣子也没有对齐。
这时,服务生缓气来,急急地向他们解释:“按照原计划,是由华村先生来扮演狼人的受害者,但我刚才看到那个裹尸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赶紧回房间找……就发现华村先生被人打晕了,躺在地上……”
……
事情发展到这里,都和新子猜测得差不多。
松泽千夏很明显知道华村要扮演尸体。她是这个游戏的内应,更进一步说,她很有可能拿着华村先生发的狼人牌。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在华村先生没能如愿完成他的扮演,而他的工作由另一具真正的尸体取代时,这已经不再是一个游戏,剧情也不再只是剧本里写好的发展。
“占线了。”服务生小姐拿着电话机,朝他们歉意地摇了摇头。
几乎没有人感到意外,水无怜奈甚至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给自己松了松袖口,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
“我们来山庄的路上,是不是经过了一座桥?”她揉了揉眉心,问助理。
助理像是被吓傻了一样,抱着相机,紧张地点点头:“好像是……糟糕,这不就是暴风雪山庄的标配吗!那座桥一定会起火,或者直接被人炸开。”
话音刚落,轰一声巨响,像是从山的另一头传来,窗户上还能看到一片冲天的火光。
“厉害,真的爆炸了呢。”苏格兰冷静地点评道,在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自嘲地笑笑,“作为沉浸式的侦探游戏,真实性令人佩服,至少我们不用假装被困在山庄里。”
因为是真的被困住了。
千夏小姐闭上了眼睛,不安地朝妹妹伸出了手。
露美看了看赤司,走到姐姐身旁坐下,握紧了她的手小声安慰。
“信号,电话线,炸-药,唯一的出入口,桥……”园子板着指头数过去,突然停下,歪头表示疑惑, “总觉得还少了一些什么?对了!是停车场,小说里的凶手怕我们逃走,肯定还要把交通工具一起破坏了吧?”
“他既然已经炸了桥,也就不用担心我们能逃走了。”苏格兰说到这里,却看到同伴微微变了脸色。
安室很快起身,从容不迫地向大家点头示意。